夕阳西下。此时身为主考官的刘恒生正背着手站在贡院主楼前的广场中央,频频抬头查看天色,铺洒而下的阳光难以掩饰他脸上的焦虑。
昨日审完师梓宁,他与白若雪又讨论了一会儿案情。原本听完分析之后,他已经对舞弊案今后的走向充满了希望,可是白若雪最后的那番话却让其又产生了不安。
于是乎他当即叮嘱各考场加强巡查,严格管控,不让那些别有用心的考生有可乘之机。这之后又有多名考生被查出夹带小抄,入了大狱,只是像欧鸿明那样得了完整考题的却一个都没有。
(这次春闱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难道还没完吗......)
就在刘恒生暗自叹息之时,一名军士前来禀报:“刘侍郎,酉时已到。”
“好!”刘恒生顿时精神抖擞,转身命道:“即刻擂鼓,停止考试!”
“得令!”
那军士迅速跑至不远处的鼓楼下方,边挥动手中的令旗,边仰首高声呼喊:“传刘侍郎令,擂鼓停考!”
居于鼓楼上方的军士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开始用鼓锤有节奏地敲击鼓面。鼓声响彻整个贡院,监考的考官纷纷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待到三阵鼓声息止,身为南考场考官的金临垚立刻召集人手:“时辰已到,全部考生搁笔待命!众军士按照之前分组巡视考场,如有屡劝不听者,一律按舞弊处理!”
接着他又命人搬出一张桌案,对身边一众小吏道:“尔等将试卷糊名封口后送至此处,由本官盖章。”
为了更加了解春闱的各项流程,昨晚赵怀月和白若雪便商议好,各考场考官负责在糊名后的试卷上加盖骑缝章,从旁协助的白若雪等人则负责监督小吏糊名、收卷。
南考场的监督任务自然是落到了冰儿的身上,她二话不说,带人来到了考棚前。
整个考场一片沉寂,所有考棚的门均已大开。在众多军士的严密监视下,考生们皆面色凝重地搁笔端坐,然而这三日来的倦容却仍难以掩饰。
小吏勘验试卷,仔细验过无误后,一旁的军士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在纸的四边抹上浆糊,小心翼翼覆于试卷最右侧记载考生身份的位置。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们便继续前往下一个考棚,后面自然会有礼部的官员统一回收试卷。
在回收之前,官员会先用装有滚水的火斗(即熨斗)将糊名处的浆糊烫干,防止试卷叠放时相互黏连。冰儿就在不远处监督,以防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动手脚调换试卷。直到这一排考棚的试卷全部被回收,里面的考生才在军士的引导下离开考场。
“金副使。”冰儿命人呈上回收的试卷:“第一排考棚的试卷已收齐,共一百七十六份,请过目。”
“好,有劳冷将军了。”
冰儿继续前往其它几排考棚监督,金临垚则取出一枚印章,蘸上用蓖麻油和朱砂调制的红色印泥,在副手的注视下,为试卷敲上骑缝章。
别看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每份试卷糊名处的四条边都需敲上,这一百七十六份便要重复五百多次。此事又不能假他人之手,金临垚只能硬着头皮全部敲完。
他刚歇了两口茶的工夫,就又见冰儿送来了另一排考棚的试卷,只好苦笑着甩了几下手,继续敲章。
(唉,这考官真不是这么好当的,想必他们几个也一样吧......)
另外几名考官现在如他所料,正奋力地在盖着章,除了主考官刘恒生。他作为主考官,负责监考参加别头试的考生。
“殿下......”刘恒生朝不远处的一间考棚扬了扬下巴,小声道:“此人就是华祭酒的嫡长孙华清,年方十八,这次是初探春闱。自从昨日白舍人要求重点关注姓‘华’的考生后,微臣就对他特别留意。不过直至方才收卷为止,都不曾见其有奇怪的举动。”
赵怀月顺着方向望去,果见一名身着华服的年轻考生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桌案前,丝毫不见疲惫之色。
“殿下,微臣曾多次偷偷查看过,华清下笔从容不迫,字迹工整端正,他的试卷远看也无太多涂改,不似偷带对策进考场。”
昨日白若雪在听到师梓宁提及偶遇的考生中有一人姓“华”,便请刘恒生统计出华姓考生的数量和所在考棚的位置。华原本也不是什么大姓,不过一个时辰,就而查出参加春闱的华姓考生共有三十二人,而华文博的孙子华清,则是唯一一个参加别头试的。作为出题考官的孙子,他当然成为最有嫌疑之人。
赵怀月收回目光,问道:“其余几人呢?”
“都派了人专门监视,但未有回禀。想来......应该无事。”
“可知这华清是否有真才实学?”
刘恒生只能摇头答道:“微臣与华祭酒虽同朝为官,却并无深交,平日里素无往来,更别提他的孙子了。”
看了一眼堆放在桌案那些试卷,赵怀月背着手踱了两步,转身道:“现在试卷都已糊名打乱,按照规矩是不能擅自找出特定试卷查阅的。这样吧,本王与白舍人继续对欧家兄弟和师梓宁进行追查;你只管履行主考官的职责,做好今后的阅卷,莫要让人有机可乘。若上榜的考生中有华清,咱们再从他的对策中着手调查。务必要赶在放榜之前查清整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免得今后授人以柄,贻笑天下。”
“微臣遵命!”刘恒生躬身领命,心中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擅长断案,面对又是死人、又是泄题,案子如同一团乱麻,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现在赵怀月主动揽下了查案的重任,自己肩头的担子瞬间就轻了不少。
只是刘恒生并不知道,现在贡院之中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紧盯着那些被收上的试卷。
(哼哼哼哼,宗主抛下的鱼饵,会有多少条大鱼上钩呢?)
黑影扫视着在场的官吏和考生,暗自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