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梓宁被重新押入大牢看管。既然从他身上已经问不出有用的线索,白若雪暂时也不愿再浪费时间。
“白舍人。”刘恒生特意将她请到了自己的房间,征询道:“依你看,方才师梓宁所言是真是假?”
白若雪并未急着作答,而是反问道:“刘侍郎又是怎样看待此事的?”
“刘某细想了一遍,觉得这师梓宁的回答还算是合乎情理。”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因为听到书生与老妪之间的对话,也起了购买考题的心思。可是老妪不知他的底细,又怎会甘冒风险将考题卖他?他几次上门而不得,只好找人胡乱写了几篇碰运气。”
说完后,刘恒生观察到白若雪面带深不可测的笑容,又对自己的推断不太自信了。
“怎么,白舍人觉得刘某的推断有问题?”
“听上去合情合理,那是因为刘侍郎并未参与韩家姐妹遇害一案。若不是我找丁娥问过话,恐怕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白若雪拿出师梓宁的供词,在一句话上点了两下:“只是,这句话出卖了他自己。”
刘恒生定睛一看,却是师梓宁去韩家时问路那一段,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他找不到韩家的具体地址,于是先后找到书生和丁娥问路。这不是很正常吗,哪里不对劲了?”
“师梓宁说是先找书生问路,可丁娥却说是他直接找自己问的路,当时附近别说书生了,连别的人都没有。他还说韩家姐妹是自己的亲戚,引起了丁娥的注意,因此对此事记得相当清楚。”
刘恒生疑惑道:“也就是说,这小子凭空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书生,还声称向其问过路。但他编造出这样一个并不存在的书生,究竟目的何在?”
“不,人在短时间内想要编造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谎言,往往会把以前的真实经历加以改造后搬出来套用。比如要现编一个陌生人的姓名,脑子里会自然而然将熟人和最近听到过的人名拆开后重新组合。所以我推断那个书生应该并非凭空捏造,而是确有其人。”
“那书生会是谁?”
“就是他自己。”
“他自己?”刘恒生诧异不已:“白舍人的意思是:事实与他所说刚好相反,实际上是有人向师梓宁问路?”
“不错。一开始他是说找书生问路,在被我戳穿谎言以后才改的口。”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有事情不想让我们知道。想想看书生说过什么:晚了,去了也白去。再想想师梓宁去了韩家后的遭遇,是被她们赶出了家门。如果这句话是师梓宁说给另一个书生听的,不该说‘没人介绍,去了也白去’吗?将这两件事结合起来,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刘某明白了!”刘恒生这才醒悟道:“这小子说没有买到考题、还被赶了出来完全是在扯谎!他不仅买到了考题,而且买到的是最后一份考题,所以才会对后来的书生说‘晚了,去了也白去’。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就是要我们以为他并未买到,好减轻自己的罪责!但他回答时过于匆忙,并未思虑周全,才会不慎说出原话。”
“应该就是这样。道士在一品阁售卖考题,定是事先誊抄十数份后藏在身上,售完实属正常。可韩家姐妹不同,她们是在家中售卖,只要留下一份继续誊抄,是不可能出现售罄这种情况的。这样也就侧面证明了一件事:韩家姐妹不识字,考题乃是幕后之人托她们转售的,数量有限。”
“不过......”刘恒生又抛出了另一个疑问:“前一次泄题牵涉甚广,圣上已经不再追究那些舞弊考生的罪责了,师梓宁还有必要特意撒谎来避责吗?若是将此事坦白,并协助官府抓到售卖考题的幕后之人,他还能从轻发落,甚至免予受罚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若雪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这就说明师梓宁在害怕某件事,而这件事非常严重,严重到大白于天下的话会真的掉脑袋。”
“好小子,居然还敢有所隐瞒!”刘恒生拍案而起:“刘某马上就遣人重新提审师梓宁,哪怕是铁齿铜牙,也定要将他的嘴撬开!”
他快步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望见依旧坐在原位悠然喝茶的白若雪,顿时犹如醍醐灌顶。
“白舍人早就看出那小子有所隐瞒,却并不当场揭穿,怕是早有安排了吧?”
白若雪笑着放下了茶盏:“韩珍之死与考题泄露一事脱不了干系,但韩宝是个奸滑之人,没有切实的证据是不会开口的。要想证明她们售卖考题,就必须有人能够指证,这个人就是师梓宁。同样,师梓宁亦是如此。涉及性命攸关之事,他也不会轻易开口。两起案子环环相扣,故而我们只要找出师梓宁购得考题的铁证,一鼓作气撬开他的嘴,所有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那下一步,白舍人打算从何处着手?”
“茂山书院。”白若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书院的学子平时不可回家,师梓宁就算购得了考题,也只能先带回书院,再想办法藏于身上蒙混过关。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可以从书院着手。”
“妙啊!”刘恒生一拍大腿,赞道:“这样一来,至少可以破了上一次泄题的案子,刘某也能在圣上面前有个交代!”
两次春闱考题皆被泄露,自己身为主考官难辞其咎,压力何止山大。若不能及时揪出幕后黑手,也不用等到赵伣下旨,他不如直接引咎辞职还能体面一点。白若雪的断案能力他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现在他在绝望之中看到了一丝希望。若幕后黑手被证实为同一人,反而是因祸得福,说不定礼部尚书的位置......
想到此节,刘恒生脸上不由露出了难掩的笑容:“那就请白舍人多多费心了,刘某感激不尽!”
白若雪却敛起笑容,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是,我总觉得这次春闱没这么简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