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赌。绝对不能赌张宏伟被抓住后,能扛住审讯,守住秘密,桃花河下游大桥事故的秘密,还有影响很大的新东河大桥事故的一堆烂账。牵扯太广,一旦爆出来,不仅仅是他秦刚政治生命的终结,更是灭顶之灾,会有无数人跟着一起坠入深渊。到时候,别说保不住表弟,连他自己,乃至他经营多年的整个关系网络,都将万劫不复。
“宏伟,别怪表哥心狠……”他在心里默念,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告别,“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听话,怪霍振江逼人太甚……你安心去吧,家里……我会照看。”
这最后一句“照看”,与其说是承诺,不如说是一种让自己良心稍安的借口。他深知,从这一刻起,他不仅是一个谋求权力的官员,更是一个为了自保可以牺牲至亲的、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号码,用暗语再次确认了之前的指令。确保这条灭口的链条已经无声地启动,并且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在警方锁定张宏伟具体位置之前,执行完毕。
做完这一切,他坐回宽大的真皮座椅,点燃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野兽般冰冷而危险的光芒。棋局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舍弃一个重要的“棋子”固然心痛,但为了保住“将帅”,为了最终的胜利,他别无选择。
昆明那边,刚刚从思亲情绪中稍稍缓过神来的张宏伟,或许还在为自己听到父亲声音而悲喜交加,全然不知,来自他最信任的表哥的致命杀机,已经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向他露出了獠牙。他短暂暴露行踪引来的,不仅仅是警方的追捕,更有来自“保护伞”的、更为迅疾和冷酷的清理。
秦刚的指令化作一道冰冷的电波,跨越千里,精准地抵达了昆明那双早已准备好的手。
张宏伟还瘫坐在椅子上,沉浸在方才那通电话带来的巨大情感漩涡,爸爸的声音苍老了很多,他似乎还没有发现是自己打的电话,自己就挂断了电话。
此刻张宏伟的心里,悔恨与思念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致命的危险已经如同暗夜中的掠食者,悄无声息地逼近了他这处自以为安全的巢穴。
“叮咚——”门铃再次响起。
张宏伟浑身一激灵,从悲恸中惊醒,警惕地望向门口。他下意识地不想理会,但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宏伟哥,是我,阿东。”
阿东就是给他租房子,接应他到昆明的人,张宏伟原来并不认识阿东,后来阿东警告他几次,才知道阿东是谭健安排在他身边的照顾他的人。
“给你送点宵夜。”
张宏伟顿时紧张起来,阿东对他一直是很冷漠,冷漠到让他害怕,怎么自己刚和家里人打过电话,他就来送宵夜了。
张宏伟不想开门,阿东说:“除夕夜,一个人没意思,买点吃的,顺便和你聊聊天,这出门在外的人,真的想家。”
听到阿东这样说,张宏伟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阿东,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冷漠的笑容,手里提着一个装着餐盒的塑料袋。张宏伟侧身让他进来,毫无防备。
然而,就在阿东进门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他猛地将手里的餐盒扔在地上,在张宏伟惊愕的目光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用一条浸湿的厚毛巾死死捂住了张宏伟的口鼻!另一条强壮的手臂则如同铁钳般箍住了他的双臂和身体。
“唔.....!!!!!!”张宏伟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拼命挣扎,双腿乱蹬,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但对方的力气极大,技巧娴熟,将他死死控制在怀中,那湿毛巾紧紧覆盖着他的口鼻,不仅阻断了空气,更带来一种窒息性的液体压迫感,可能加入了少量不易察觉的麻醉成分以加速其失去意识。
绝望的恐惧淹没了张宏伟。他感觉到肺部火烧火燎,意识因为缺氧而开始模糊、涣散。眼前闪过父亲接电话时疑惑的面容,闪过母亲唠叨的样子,闪过妻子儿女的笑脸,最后,定格在表哥秦刚那张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脸上....为什么?
他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身体开始
抽搐,最终彻底瘫软下来。
确认张宏伟已经失去生命体征后,
阿东冷静地将他拖进卫生间。他熟练地打开浴缸的水龙头,调至较小的水流,然后将张宏伟的头部歪斜着置于注水的浴缸边缘,制造出他因醉酒或突发疾病滑倒后口鼻浸入水中导致意外”溺亡的假象。他甚至细心地在张宏伟身上和周围洒上了一些酒水,进一步强化醉酒失足的印象。
做完这一切,阿东迅速清理了现场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包括那条湿毛巾和他带来的餐盒,如同幽灵般悄然离去,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几个小时后,当昆明警方根据石高云他们最终锁定的地址,联系物业以检查水管泄漏等借口敲门无果后,强行破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卫生间里那具浸泡在浅水中、已经冰冷的尸体。
法医初步检查,体表无明显外伤,符合溺水特征,现场也未见明显搏斗痕迹,一切迹象都指向一场意外的悲剧。
但石高云和霍振江收到消息时,心中都明白,这世上,绝不会有如此巧合的“意外”。张宏伟在这个关键时刻,以这种方式“被消失”,是那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最直接、最残忍,也最有效的应对。
张宏伟,这个一度风光无限的老板、继而成了逃亡的罪犯、最终在无尽悔恨和思念中葬送性命的关键人物,其死亡本身,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激起的,将是更加狂烈的风暴。
到此为止,新东河大桥的重要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了,次要罪犯曹玉娟已经接受了应有的惩罚,似乎这个案子已经结束。
秦刚得到消息后,虽然心疼,但也松了一口气,他独自坐在书房宽大的皮椅里,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映照着他脸上复杂难明的神色。
一丝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坚硬的官僚外壳,直抵心脏深处。
那是血缘牵绊被强行斩断时带来的、最原始的悸痛。张宏伟,他的表弟,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跑、闯了祸会哭着找他解决的宏伟......鲜鲜活的生命,因为他的一个指令,此刻已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脑海中闪过舅妈苍老的面容,闪过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吃饭的热闹场景,那疼痛便愈发清晰。
他闭眼,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心疼吗?是心疼的。但那心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几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被更庞大、更冰冷的黑暗吞噬一一那是自保的本能,以及对权力倾覆、万劫不复的恐惧。
“宏伟.....怪表哥.....他他再次在心里默念,这一次,更像是一种彻底斩断犹疑的自我确认,“要怪,就怪这世道,怪你知道了太多,也怪....表
哥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为了他自己的位置,为了他身后那一张庞大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网,他别无选择。牺牲张宏伟,是断尾求生,是弃车保帅。这疼痛,是他必须承受,也必须迅速抚平的代价。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丝不合时宜的亲情彻底压回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脸上重新恢复了平日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隐藏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酷。
他拿起电话,语气已经听不出任何波澜,开始部署如何“妥善”处理张宏伟的“意外”后事,如何安抚可能产生的疑虑,如何将这页彻底翻过去。
与此同时,在云灌县,霍振江,王局,和石高云面对着昆明传来的意外溺亡”的初步报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石高云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胸膛剧烈起伏着,牙关紧咬,从喉咙里挤出低吼:“还是迟了一步!就差一步!愤怒、懊恼、还有一种被对手公然挑衅和戏耍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明明已经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布下了天罗地网,却没想到对手如此狠辣果决,直接在他的网落下前,将猎物彻底“清理”掉了。张宏伟一死,新东河大桥那一堆烂账的关键活口没了,许多可能指向核心的线索,就此戛然而止。
霍振江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他目光锐利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
这黑暗,看清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魑魅魍魉。
“我们......是低估了他们的狠毒和能量。“霍振江的声音低沉,带着绝不罢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