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三敌
龙田界,小镇酒馆的老板见这青年狂饮九坛淬刀烈酒仍不满足,只好进入密道之中通报。
原来这酒馆地下,竟是一处被完全挖空的地下空间,而且极为宽敞。除了一间大厅,还有十多个房间,老板走到最深处一间房间门口,轻轻敲门。
“进来。”
老板推门进入,只见房间之内倒是不大,且布置得极为简单。只有两个石凳,一方石桌,桌上放了茶壶茶杯和一套文房四宝。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张石床和一个端坐在上面的人了。
那人藏在黑暗的阴影里,慢慢问道:
“他还在喝?”
酒馆老板恭恭敬敬的回答:
“是,第九坛已经喝完,正在喝第十坛。这孩子真是不凡呢!”
每次走进这个房间,老板都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锐利。哪怕是置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也依然能感受那两道布满寒意的目光,穿透自己的皮肤,直视自己的心脏。
黑暗中的男人沉吟片刻,感慨道:“十坛淬刀烈酒,便是我全盛之时,也不过能喝十三坛。倒是当年酒量最好的赵翔,生前能喝下十七坛。如今他死了,我也老了,恐怕如今的我也只能喝下十一二坛了吧。”
老板劝慰道:“先生过谦了,您不过是操劳过度,偶尔状态不佳而已。但若是喝酒,十三四坛总还是不在话下的。”
男人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多谢你安慰我,这孩子功力不凡,到我这里来,绝不会是巧合。”
老板提出了他的看法:“看来,他是来找事情的。”
“自然是找事,不过,好事还是坏事,却说不定。”
老板又说:“说不定,他只是来雇佣我们而已,是我们大惊小怪了。”
男人说道:“那你便太天真了,这孩子年纪不大,法力却不凡,有什么难事值得他花高价来请我们出手?再者他孤身来到我们总部,既无介绍人,又以这般挑衅的方式迫我现身。实在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模样。看来的确是来者不善。”
酒馆老板知道这男人生性多疑,若是由他猜测,恐怕只会把事情想得越来越糟。于是问道:
“先生,咱们多猜无用,不如我去探探他的底细?若是我做不了主,便带他下来。”
男人沉默片刻,酒馆老板又感受到他锐利如刀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动。老板知道,这是男人正在审视自己是否还值得信任,由此判断外面的青年是否是自己勾结外敌来刺杀他的。”
老板没有说话,只是在原地静静的等着。又过了一会,才听见男人说:“不,送他去一号房,若你处理不了,我去见他。”
老板唯唯诺诺的答应一句,随后退出了房间。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他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口走了一圈。
因为刚才,那男人只要察觉到半分不对劲,就会毫不犹豫的取了自己的性命。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不仅狡诈多疑,而且刚愎自用,杀人不眨眼。在自己来到他身边之前,在这个岗位上被他杀死的人共有五个。
而且每次他都是抢先杀人之后,再去寻找别人企图对他不利的证据。而被他杀死的五人之中,事后只有三人被调查出的确是准备对他痛下杀手的。而另外两人却至今也没确凿证据能够证明别人已经背叛了他,但这男人却从没承认自己杀错过人,所以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至于酒馆老板自己,若不是这二十年来做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工作的成果上也的确深得他心。恐怕也早已被他取走性命了。
没错,尽管自己已经为男人服务了近二十年 可男人依然从没相信过自己。
老板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地道出口。他再次确定门外无人潜伏之后,这才赶紧打开了密道的石砖,偷偷跑回了柜台上。
回到大堂,老板一眼就看到人声鼎沸的大堂里,那个青年依然没醉、也没停下狂饮。
“唉。”老板叹了口气,只能无奈的扒开人群,来到青年面前,说道:
“这位小客官果然是海量,不过醉酒伤身,况且天色已晚。不如饮过这坛,就歇息去吧。若是小客官尚无投宿之处,小店倒有几间空房可供使用。小客官若不嫌弃,本店立刻就把屋子打扫干净,如何?”
那青年却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大大咧咧的说道:
“老板,你这酒虽然是好酒,只是还差了几分气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能醉死人的酒?”
老板眼神一凛,心说果然来了。原来这句话是他们组织里的暗号切口,说了这句话,便是来者有事相求的意思。
于是他也跟着切口说道:“小客官您说笑话了。自古只有人被杀死,怎么会被醉死呢?”
说完以后,老板却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喝的这些酒,的确也能把别人醉死了。”
青年又眯着眼睛,满脸醉意的说道:“醉死也罢,杀死也罢。总之是个死就好。我乏了,今日就喝到这,还是请老板你给我找间屋子睡觉吧。”
老板将他一把扶起,答应道:
“好嘞,楼上有干净的屋子,客官请吧。”
然后老板又对酒馆的众酒徒说道:
“诸位乡亲高邻,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请回吧,明日再来,小店照样有美食美酒,等着诸位光临。”
说罢,老板便将青年扶上楼去。酒保留在下面送客打烊。众酒徒见无热闹可瞧了,也纷纷呼朋唤友,结伴回家。
这个老板将青年送进楼上客房。刚一进门,那青年的满脸醉意便一扫而光。老板松开他,又再次问道:
“客官看来没饮尽兴,可还要浆子(酒)么?”
青年反问道:“你这里的浆子不是醉不死人吗?”
“醉死人的有,醉不死的也有。不知客官要的是哪种?”
“老板,其实我今天要的不是浆子,是想见你们酒店真正的老板。”
老板吃了一惊,他们的组织制度严明。以往有人来求他们做事,都是带上了介绍人,对答切口暗号,然后交代了所求之事,留下佣金便走。这个酒馆的老板只不过是个中间人,求助之人和办事之人并不见面。可今天这个青年不仅不按常理出牌,反而直言要见自己组织的老板,这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
于是他赔笑着说道:“原来客官前来,是为了这件事。可惜不巧得很,我家老板今日不在家,客官你扑了个空呢。”
青年呵呵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纸,递给老板,随后笑道:
“老板你又何必骗我呢?我这里有一张纸,据说上面记录着你们‘三敌’组织在西凉一带所有人员的姓名、代号、和作为掩护的身份。幸亏被我在路上捡到,可我年幼无知,才疏学浅,不知真假。又怕这纸张散布出去,会对贵组织不利。因此特地到此找你家主人鉴定鉴定。若是你家主人不在,我便将它送去大秦官府,恐怕他们也会很乐意帮我核实吧?”
老板摊开纸张看了看,顿时冷汗如雨一般流了下来。
虽然他们三敌组织保密性极强。但他作为三敌组织总部的管家,他也是知道一些分部当家人名字的。而那张纸上写的第一个人,正是他们设在西凉地区的当家人的信息。无论是姓名、代号还是当做掩护的社会身份,的确都准确无误。
三敌组织在列国之中都是明文规定的非法组织,若是这份名单落到了大秦官府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老板连忙说道:“客官稍等,在下立刻去请我家先生出来与你见面。”
青年得意洋洋的看着他急匆匆的出门,不一会,房门被重新打开。进来的却不再是三友酒肆的老板,而是另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身材不高,比起青年足足矮了两头。而且脸色愁苦,身体被笼罩在一袭黑色斗篷之下。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
青年一看这个中年人,高兴的说道:“英嘲前辈,今日得见金面,不胜荣幸。”
这个中年人刚一进门,便吃了一惊。他便是三敌组织真正的老板。而这个三友酒肆的老板,不过是在街面上替他打探消息的打工者罢了。
他代号速鹰,本名英嘲。这件事即使在三敌组织里也极少有人知道。可眼前这孩子和自己素不相识,却能够一眼认出自己且叫出自己的真实名字,说明自己的情报早已泄露。
英嘲本就生性多疑,此时更是多出了十二分的心眼。做他们这行的,最重要的便是要保护好自己的信息。否则还没开始行动,恐怕自己就会被人抢先索命。出于对自身的安全考虑,英嘲的右手已经默默背在背后,随时准备出击。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位先生,不知你为何认识在下,而且还知道在下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英嘲先生你,我还知道,三敌组织是你和梁蟒,赵翔两位前辈共同创立的顶级杀手组织和情报组织,因此名叫三敌。
截止到了今天,贵组织旗下共有三百六十二名杀手与情报人员遍及大陆,在列国之中都有生意。而您也不负众望,被选择是列国官府的通缉名单中赏金最高的人物之一。只是那梁、赵二位前辈,已经在残酷的任务和官府剿杀中离世了,如今三敌的当家人便只有你英嘲前辈一人。对吗?”
听到自己的老底被人当面揭了个干净。英嘲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藏在背后的右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小刀:
“你说这些,究竟想干什么?小子,老夫警告你。别以为有一副好身手,就能为所欲为。凭你的道行,还没资格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识相的报上名来,否则老夫即刻取你性命!”
这时,这个青年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自报家门,赶紧说道:“失礼了,在下忘记了自我介绍,让前辈不悦了。在下是法眼会光明卫王铁,见过英前辈!”
“王铁?”英嘲在脑海中搜索一阵:“原来是法门光明卫的乙队队长,幸会了。”
“三敌组织的情报系统果然高效,在下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不久之前才就任乙队队长,想不到英前辈便已知道我的名字了。”
“哼,你法门的情报可不比我们强得多,不仅把我查个底掉,就连列国王室几百年的丑闻也一清二楚,不久前还在光明崖上逼退了秦国大军呢。”
面对王铁的奉承,英嘲毫不领情:
“王队长,老夫的三敌和你们的法门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不请自来,指名道姓的要见我,不知有何贵干?”
英嘲的口吻毫不客气,王铁也不以为意:“前辈,这次我来,是奉了我家炬子之命。炬子他想在一个月后召开修行界和江湖上的英雄夺剑大会,邀请天下豪杰与会共商大事。因此特地命我来请前辈。”
“英雄夺剑大会?”英嘲也曾听说过,这次法门召开英雄大会,据说是法门的新任炬子亲自召开。而且发的乃是无名帖。也就是说请帖上并不署名,无论是谁,得到请帖皆可与会。而这位炬子却特地派了身边的心腹前来邀请自己,也足可见法门对他英嘲重视。
英嘲暗暗觉得好笑:“听说法门的新炬子是个二十啷当的青皮小子,果然做事没谱。我一个搞暗杀的怎么可能去抛头露面参加什么英雄大会?真是好笑。”
但他自然也不会明明白白的告诉王铁自己怕在江湖上露相,不敢去。因此婉拒道:
“王铁队长,请你转告你家炬子,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们三敌只是个讨生活的小组织,从不过问江湖恩怨。况且我年岁已高,不爱去凑热闹。请你转告炬子,英嘲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