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中,乙字营的兵痞们唱着插科打诨的兵痞歌大摇大摆的走在小路上。那洋洋得意的神态仿佛是已经取得了一次多么伟大的胜利,正在接受光荣的检阅。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乙字营的副官看着这帮活宝,真是哭笑不得,他很庆幸自己刚才的决定。
他们原本在丛林里追杀联军。可这帮虾兵蟹将们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在深山里根本就跑不了几步。很快就把王盛一伙人给追丢了。副官只能让他们就地搜索有没有叛军的踪迹。这帮人懒得很,自然是随随便便的检查了一番,一无所获。
副官看了看前方一望无际的密林,心想要是冒冒失失的把这帮人扔进去,恐怕没人能活着走出来。自己明明是出来抓人的,要是闹个全军覆没恐怕不好交差。况且这林子里凶险异常,恐怕叛军在里面的存活几率也小的可怜。想想蜃城守备队发的那点军饷,还不值得自己跑到老林子里和叛军拼命。于是干脆就带着部队回城了,至于回去以后,自己自然会胡编乱造一番是自己如何血战连城,横扫叛军的故事来交差。反正也没人会去核实。
他的这个决定,自然是能够得到了全体士兵的一致拥护。毕竟以这帮人的战斗力,打个老百姓都费劲,更别说在这猛恶林子里和叛军玩命了。光是林子里大如脸盆的变异蜘蛛,就能把他们吓死。
一听到退兵的命令,原本怨声载道的追兵们立刻喜笑颜开,变脸堪比翻书。看他们高兴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过年了。于是这帮出击懒驴上磨,撤退雷厉风行的家伙立刻就踏上了凯旋的归途。晃晃悠悠的走了一会,正好撞上了刚刚抵达的宗甲。
“先生,我们怎么办?”
宗甲看着这些士兵一个个神态轻松,队伍里也没有伤员和俘虏。并不像是刚刚经历过战斗的样子,看来王盛他们已经安全了。于是摇摇头说: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没有战斗,更没有俘虏。我们没必要多造杀孽,以免激起蜃城官府的报复。让他们过去吧…”
于是宗甲他们就这样躲在树冠上,直到乙字营的队伍全部走远,他们也没动一下。乙字营那些疏于防范的士兵自然也没有发现过他们,更不知道刚才自己和死神擦肩而过。
等到乙字营的士兵走远,宗甲他们才从树上下来。既然强敌退去,寻找王盛的事情也就不再那么急切他让联军战士在路边休息了一会,施法弄了些水给他喝,然后两人才继续上路。直到旁晚,两人才找到了王盛和柳泉村撤退百姓所在的密营。但那时候,王盛身边只剩下两个战士了。
宗甲没有看到比较相熟的刘小二,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急忙向王盛打听,那个孩子去哪了。
王盛的回答则很简短:“他死了。”
宗甲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刘小二已经死了。
虽然宗甲从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并非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但是他仍然没办法立刻接受这个事实。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孩子只有十四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能跑能跳,能说会道。明明就在今天早上,他才和自己说过话。
可是短短几个时辰不见,王盛却告诉自己,这条生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好像是从来没有来过。
宗甲甚至没有看到他的遗体!
相比之下,王盛的态度倒是平静许多。也许是他已经见证过太多部下的死亡。所以对于刘小二的去世,王盛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沉重的把刘小二去世的过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刘小二并不是被乙字营杀死的,而是死于意外。他在跋涉时一脚踏空,掉下了悬崖。等到王盛他们找到他时,他的身子已经被拦腰摔成了两截,躺在山崖下静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
王盛他们只是凡人,自然没有修行人高超的治疗手段。看着必死无疑的刘小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挖掘一个简易的坟墓,尽量帮他收集起摔碎的身体。然后陪他一起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王盛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东西,把它交给了宗甲:“这是小二给你的。他说多谢你,这是他这辈子得到过最漂亮的东西,可惜始终没有派上用场。现在他死了,不想把这东西浪费掉,所以还是留给你用吧!”
宗甲接过来一看,原来是自己当初送给刘小二的那个钱袋。黑色的刺绣老虎上还带着刘小二的血迹,似乎更加栩栩如生。
宗甲沉默无语,他收好了钱袋,向密营外走去。
王盛问他:“你去哪里?”
“去杀光那群士兵,为他报仇!”
王盛并没有起身,而是低着头问他:“你是野兽吗?”
宗甲回过头来,双眼赤红:“你说什么?”
“只有野兽和暴汉才用杀戮来安抚愤怒…”王盛说:“可惜杀戮不是我们的目的,因为杀戮什么也不能改变,只会延续仇恨。”
“害怕延续仇恨?”宗甲笑了:“这是反贼能说的出的话吗?”
“螳螂,如果你以为我们起来造反,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仇恨,或者升官发财什么的。那你就真的小看了我们联军。联军的目的,只是为了改变旧世界的不公,并找到一条新的出路。在那条路上,获利的远不止有我们联军,而是这大地上所有的人。也包括那些现在要把我们踩在脚底的,奴役我们的人,只要他们不再压迫我们,我们也乐意和他们握手言和。我们要的是平等,而不是在相互残杀的轮回里打滚。”
“简直是痴人说梦。”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王盛说:
“也许你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条路。可我们仍想试一试。东吴军队的人,大都也是被奴役的百姓的孩子。你即使杀光了他们,东吴官府仍会找到更多百姓的孩子当兵,那又有什么不一样呢?痛苦不过是从一些人转移到另一些人身上而已。”
宗甲停下脚步,走回王盛面前:“你现在说的都是你的幻想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大圣人吗?你不过是个凡人,根本没办法去实现你的梦。”
“不错,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我的梦能不能实现。可没办法也要做事,可如果我们能找出一条路来,至少能让我们的后人多一种选择。”
“你这是自讨苦吃!”
“海侠,其实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觉得我们不过是一群凡人,乌合之众。我们又穷又苦、根本没有实现愿望的能力。可是,这世上的一切,粮食、衣服、工具、房子。这些东西又有哪一样不是我们这些一穷二白,下苦力的家伙创造的?既然我们什么都能做到,又为什么不试试这一次,我们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当然,你并非我们联军的人,此时与你无关。今天的事情多谢你出手相助,否则我们联军的人一个都活不了。你欠我们的情已经还清。你若想离开,随时可以。今后见面,希望你愿意把我们当成朋友。”
宗甲听得大为震撼,不仅是因为王盛的宏图大志,更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被打得只剩下四个部下的家伙,竟然还有勇气冲着自己大喊什么要改变这个世界。这个画面就好像是一个连老婆孩子都输出去还欠下一屁股赌债的赌棍和自己说以后要做世界首富一样。令人实在难以想象,他那般自信的笃定究竟从何而来?
宗甲走了回来:“我自然是要离开的。不过我已和我家炬子约好,在东吴等待法门的援助。在此之前,我却很想看看,你这样的人,究竟会把理想实现到哪一步?”
王盛点点头,自嘲的笑道:“可以,我们欢迎你留下来看看。也许,结果大家都不会想到呢。”
从此以后,宗甲便留在了王盛的身边,除了耐心等待法门的援军以外,他还会以客卿的身份帮助繁雾联军作战,专门帮助他们对付那些被东吴朝廷收为己用的修行人打手。对于他的加入,繁雾联军自然是十分欢迎的。毕竟繁雾联军大部分的战士都是由底层的民众组成,缺乏修行界的力量。有了宗甲的加入,他们在面对破坏力强大的修行人时,便有了一张可以倚仗的王牌。
而就在此时此刻,距离东吴千里之远的大源国,龙田界与中庭界的边缘之处的一座小镇。一家看似普通的小酒馆里,同样也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这家小小的酒馆名叫“三友酒肆”,就坐落在龙田界边上的一座小镇之中。每到夜间,便有留宿小镇的旅客和本地的居民也会来这里依靠酒精寻找一些刺激。但这座镇子上,酒馆也不知这一家,因此三友酒肆的生意也一向稳定,既不太好,也不算差。
但是今天夜里,这家酒馆却破天荒的异常火爆,不知是酒馆里座无虚席,就连酒馆外的大门口,窗户边也被慕名而来的饮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吸引大家齐刷刷的汇聚于此的原因,则就是因为一个远道而来的神秘旅客。
“好!又是一坛!”
随着喝彩声此起彼伏,酒肆中间那张桌子上,一个高挑青年再次将一坛烈酒一饮而尽。而在他身边,一众来看热闹的酒蒙子们则满脸咋舌的看着那青年脚下那堆醒目的空空酒坛,甘拜下风。
只见那青年皮肤黝黑,身姿挺拔。让人一眼就觉得这小伙子坚强可靠,是个值的信赖的好汉子!
一阵豪饮之后,青年依然神采奕奕,双眼明亮,看不出半分醉意。只见他高高举起酒坛,坛口朝下,以示饮尽。周围的酒鬼们则满脸敬佩的的冲他吹哨欢呼,举杯敬酒。
接受欢呼之后,青年冲着人群喊道:“这是第几坛了?”
酒馆里人声鼎沸,众人异口同声的喊道:“第九坛!”
青年若无其事的把喝光的酒坛放在桌子地下,高声喊道:“酒保,再来一坛…”
三友酒肆的酒保挤上前去,劝道:“小哥,你已经喝完了酒坛,只怕尽兴了吧?醉酒伤身,客官不如就此…”
“诶,啰嗦什么?”酒保好意提醒,可那青年却置若罔闻,又对围观的诸位酒鬼喊道:“你们说,今天我能不能喝满十坛?”
“能!!!”
“好,既然大家看得起我,我今天便是喝死也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再来一坛!”
酒保劝不住,叹了一口气。这青年喝的是这镇上的特产,名为“淬刀”。不仅酒性如火,辛辣至极。而且酒中还掺有数十味药性极强的中药。常人能喝上一壶而不醉,便已经算是了不起。可这青年竟然狂饮九坛仍意犹未尽,可见其酒量之豪,韧性之强。
酒保看向柜台后面的酒馆老板。老板默默点了点头,酒保便从酒窖里搬酒上桌,围观的酒鬼们再次将他包围。
老板看到没人注意自己。于是嘱托酒保看好铺子,自己则赶紧走进了厨房,打开了灶台旁边的机关,地板上的一块方砖随着机关向外移动,露出一个带着台阶的黑色地道来。
老板再次确认没人在看自己,然后走进了地道之中。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地道口的方砖又缓缓盖上,看不出任何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