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直起身,语气带着几分不忿:“那老妖婆管教无方,门下弟子月香等人先是无端拦截污蔑弟子在前,被师叔您公正处置后,不思己过,反而怂恿其师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师叔您秉公执法,维护宗门规矩,何错之有?要弟子说,该觉得委屈、该去掌教真人那里告状的,是师叔您才对!”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表情真挚,仿佛真心实意为虚净仙子抱不平,直接把矛头又引回了钟曦身上,点明其才是罪魁祸首。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只是,虚净仙子原本冷着的脸,在听到这番“义愤填膺”的辩解后,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盯着离阳看了几秒,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身那迫人的压力瞬间消散于无形。
“好你个滑头的小子!”
她伸出纤纤玉指,隔空点了点离阳的额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不悦,只剩下满满的戏谑:“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带拍了师叔我的马屁?”
“师叔何出此言?弟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少来这套!”
虚净仙子笑骂一句,倒是并未真的动怒,甚至于踱步坐回云床,单手支颐,重新恢复了往常那副慵懒的姿态。
“不过嘛,你小子这话倒是没说错,钟师妹自己没本事管好徒弟,还想借题发挥来恶心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离阳赶忙趁热打铁,笑着附和道:“师叔果然明察秋毫,那老妖婆……”
却不想还未说完,便被虚净仙子伸出一根葱指止住:“哎!可不准再说这个词了!她若是老妖婆,那我岂不是成了老老妖婆?”
“哎呀,师叔您当然不同,既没有倚老卖老,又深明大义,便是长者老辈子,和老妖婆完全挨不着边。”
“行了行了,油嘴滑舌的,看你小子外相平平,莫不是凭借这口齿伶俐,才骗到那几位道侣?”
提及至此,离阳一反常态,收起脸上笑容,正声道:“自然不是,弟子向来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花言巧语什么的,难以出口,也不屑于这般行径。”
闻言,虚净仙子却是美目微眯:“哦?是吗?但你刚才可是对我巧言令色的,莫不是没把本座放在眼里?”
(不是,怎么说得好好的,一转眼就开始扣帽子了?)
好在也不是第一次相处了,离阳早已习惯此女的变脸,当即摇了摇头:“师叔此言差矣,您是长辈,弟子岂敢以对待道侣的方式相与?”
“自然是要更为尊敬些,不然岂不是有失礼数。”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虚净仙子纵使存心刁难,一时半会也难以寻得什么破绽。
不过,她眼睛骨碌一转,便计上心来。
“这样啊……”
虚净仙子拖长了语调,忽而闪身落在离阳面前,微微前倾:“那正好,本座一直想试试被旁人真诚以待的滋味呢。”
“呃,师叔此言何意,恕弟子愚钝,不太明白。”
其实见此女这般模样,离阳心中已然隐隐有了些许大胆猜测,只是太过荒谬,说出来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明知故问!”
虚净仙子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托起离阳的下巴,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从现在开始,你便把我当作相识多年的道侣,好让本座看看,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此言一出,整个意动殿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侍立在门口的许黎不由身子一颤,脚步不经意间向外挪移了几分,生怕殃及池鱼。
离阳垮着个长脸,讪笑道:“师叔,这……恐怕不好吧?”
“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丢您老人家的面子?”
“这你放心,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虚净仙子玩味一笑,转首看向门口:“徒儿,你先出去逛逛,今日之事,切记不能外传。”
“否则,休怪为师无情,将你逐出师门。”
“弟子遵命!”
许黎深深一揖,随即便如蒙大赦地遁出大殿,看其背影,总有种避之不及的感觉。
说实话,离阳也想开溜,奈何被盯上了。
“现在,你小子总该放心了吧?”
虚净仙子弹指一挥,殿门大关,禁制升起,此时此刻,偌大空间内,唯有二人,虽是一男一女,但半点旖旎心思都无,只想着如何蒙混过关。
眼见恐怕难以推脱,离阳索性深吸一口气,略一拱手:“既然师叔执意如此,那弟子便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便稍整衣裳,直直朝虚净仙子走去,后者见状眼中狡黠意味更深,笑得像只老狐狸,俨然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双方将要撞面之际,离阳却是骤然偏了脚步,擦肩而过,最终上了高台,坐在那云床之上。
虚净仙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离阳自是浑不在意,自顾自地取出杯盏茶壶,在面前摆了一席,笑脸相迎:“请。”
“今日风和日丽,正是饮茶论道的好天气,不若你我共参玄机,衍法洞虚?”
意动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虚净仙子盯着他,眼神变幻莫测,半晌,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小子,真是好样的。”
离阳一脸无辜:“师叔何出此言?弟子平日里,的确是这样与道侣相处的,正所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当然,弟子毕竟出身下界,礼崩乐坏,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师叔谅解。”
“呵!”
虚净仙子冷哼一声,翻了翻白眼,登时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甚至还故意把离阳挤到一边去,或许是嫌弃占据了自己的主位。
“拿出来的都是什么臭鱼烂虾,上不得台面!”
随意扫了一眼桌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她不禁撇撇嘴,袖袍轻拂,便连同桌椅换了个遍。
见此情形,离阳却不住摇头叹气:“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若是连这点苦也受不了,又岂能保证不变心呢?”
“你小子……”
虚净仙子自然听得出他是在指桑骂槐,正打算发作,但或许是顾及身份,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
却不想离阳得寸进尺,又纠正道:“既是道侣,便该称夫君娘子,再不济,也得换个更加亲近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