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坊主终究还是输了一筹,他率先转开视线,哈哈大笑道:“姑娘师从高门,在下却只不过是胡乱弹奏而已,是在下班门弄斧了!不过今日一曲相交也是缘分,姑娘若是不嫌,在下欲赠姑娘一礼,以全这场相交之谊。”他那笑声生冷的很,好像这冬日里的太阳,看着明亮,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意。
李坊主走到一架雕花博古架前,取下最上面呈放的一本书来,递给月夕,说道:“此曲谱乃是我无意中获得,姑娘琴技高绝、慧根天成,堪配此谱,不至将此谱埋没于此。”
月夕接过书来,那书却并非是当下流行的包背装,而是前朝更加时兴的蝴蝶装,纸张薄如蝉翼,色泽有些泛黄,书皮上手书《白石道人词谱》几字,应是前朝爱乐之人的手抄本。
月夕翻看了几页,见其上词谱民间甚少流传,许多曲子甚至从未现世,心中十分欣喜,便诚心谢道:“李坊主此物太过贵重,君子不夺人之好,若是坊主愿意,借你书案一用,予我抄录一份可行?”
李坊主的目光再次直白地落在月夕的脸上,毫不掩饰他的惊讶。他原本以为月夕这样的江湖女子,身边多的是男子的示好,早该习惯这样的馈赠才是。但月夕那样坦然地回望着她,期许着他的回答。
李坊主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答道:“当然!”
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软乎乎的暖意,碎金似的从纱帘后漏出来,轻轻地洒在那在书案前凝神执笔的女子肩头。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被暖光染得泛着柔亮的光泽。
不远处盘腿对坐的两个男子,竟都有些心不在焉。叶承瑾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黏在那抹光影中的身影上,眼底的温柔与爱恋藏都藏不住,让对面的男子心里泛起一阵阵难以言说的酸涩。
李坊主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他的目光已转向窗外渐沉的暮色,思绪已经漫游到六年前那方小小的阁楼屋顶。那一天他平躺在阁楼屋顶,看着夕阳落下,听到《阳春》琴起;那一天的月挂梢头,他遇到了那个让他牵挂了六年的姑娘。
那一天的夕阳比今日的更加美丽,那一天的姑娘如果今日也在该有多好!她一定比别人的姑娘更加动人。
“叶兄,请。”李坊主举起手中的茶杯,语气里淡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谦逊。
叶承瑾如梦初醒,举起茶杯便饮,却才发觉手中的茶杯早已空了。抬头瞥了眼在一旁侍立的叶慕,见他也正痴迷地看着不远处为月夕添墨的苗苗,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洒笑一声,拾起那把青花山茶纹执壶给自己斟满,继续着先前的话题,说道:“李兄明日启程去应天,却是巧了,我与阿夕也是明日启程,只不过我二人去往贺兰山,却是与李坊主南辕北辙,没有办法同行了。”
李坊主淡笑道:“那就祝愿叶兄与阿夕姑娘一路平安,也祝愿叶兄此去家中心随所愿!”
叶承瑾想到此行回去家中之事,又想到燕王府中的那位长乐郡主也将要去往应天的消息还没有告诉月夕,心中又不安了起来。李坊主微眯着眼,却将他的神情尽收于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