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斗篷神秘人注视着源初眼中重燃的那簇火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笼罩在阴影下的面容似乎缓和了些许,他沉声道:“意志不灭,方有生机。但眼下,你这具躯壳与魂源,已濒临极限。”
他的话语直指核心:“躯壳之伤,源于那尊王座级傀儡的毁灭性能量冲击,以及强行剥离伪神族寄生生物导致的能量回路大面积崩毁。玉石本体结构受损,核心熔炉输出功率不及全盛时一成。更麻烦的是,维系你行动与思维的符文脉络多处断裂、淤塞。”
源初沉默地“内视”着自己残破的躯体。神秘人所言分毫不差,他每一次试图调动能量,都如同在泥泞沼泽中行走,不仅事倍功半,更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与能量逸散。
“而你的魂源之伤,更为棘手。”神秘人语气转为凝重,“剥离伪神族寄生生物,如同剜心剔骨,你的魂源已然残缺,记忆区混乱,意识核心布满裂痕。若非你体质特殊,意志坚韧,只怕早已灵智消散,沦为废铁。”
“如何……救治?”源初感受着灵魂深处那挥之不去的虚弱与隐痛,那是比躯壳损伤更根源的无力感。
“躯壳之伤需溯源。唯有回到你被创造之地,也就是墨衡大师当年制造你的地方。那里定然留存着最初的设计图谱、备用材料,以及最重要的……那独一无二的‘造化灵韵’。只有在那里,才可能完美修复你的玉石之躯,重续能量脉络。”神秘人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岩壁,望向遥远的方向。
“至于灵魂之伤……常规之法已无效。需前往万傀始源遗迹,找到启灵尊主当年创造傀儡时,点燃最初灵性所遗落的‘灵性火花’残迹。唯有那蕴含最初‘生命’奥秘的本源之力,方能弥补并修复你魂源的残缺,甚至可能因祸得福,让你的魂源更加强大。”
他看向源初:“不过万傀始源遗迹深藏于西方葬神沙漠之底,路途遥远,而且沿途危机四伏,遗迹里也必然禁制重重。当务之急,是先修复你的躯壳,否则你也撑不到那里。”
听完这番话,源初凝视着神秘人。此人不仅在他最危难时出手相救,更对他、对晴空城、对天地秘辛了如指掌。他问出心底已久的疑问:“你……究竟是谁?为何知晓墨衡大师,知晓万傀始源遗迹……知晓如此多隐秘?”
神秘人沉默片刻,斗篷下的阴影微微晃动。“时机未至,知晓太多,于你无益,反招祸端。”他避而不答,却从宽大斗篷下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奇异晶石。那晶石通体晶莹,内部仿佛有液态星光流转,神秘非凡。
“这是星辰源髓,蕴含最精纯的创生能量,可暂时稳固你的伤势。”他不容分说,将晶石精准按入源初胸甲破损处裸露出的核心熔炉接口。
“嗡——!”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能量瞬间涌入源初近乎干涸的躯壳。如同久旱逢甘霖,破碎的玉石躯壳发出细微嗡鸣,表面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收窄,黯淡符文重新亮起微弱而稳定的光芒。枯竭的能量回路再次被充盈,久违的力量感回归,虽远不及巅峰,却让他摆脱了连移动手指都困难的虚弱状态。
“此物只能治标,能量耗尽,伤势便会反复。真正的根治,仍需前往你最初被制造之地。你可知那地方在何处?”神秘人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
源初仔细回想,答道:“墨衡大师声名远播,深受毒魇敬重。毒魇为他在通天阁底层宫殿中特别设置了一个区域。在我的记忆中,他很少离开那里,我想那里就是我被制造出来的地方。”
神秘人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出发。”
借助星辰源髓的支撑,源初与神秘人巧妙地避开了那些被毒魇控制的傀儡,悄然潜回已是龙潭虎穴的晴空城地域。
远眺之下,昔日巨城已被翻涌的墨绿色毒云彻底笼罩。云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灵魂虚影哀嚎,散发出侵蚀心智的诡异低语与吸摄魂力的怨毒咒念。城墙之外,大地焦黑,植被枯死,取而代之的是散发恶臭的毒液池和眼中燃烧邪火的改造傀儡。庞大的毒性能量构成无形阵法屏障,将整座晴空城包裹得如同巨大毒瘤,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好狠辣的手段……”神秘人声音低沉,“这毒云已非单纯毒素,融入了控制心神的精神污染与吸食灵魂的诅咒。毒魇的修为,只怕已无限接近传说中的圣者境界。我们此行务必万分小心,一旦被他察觉,我们很难脱身。”
他带着源初绕到城外险峻山脉,在一处布满藤蔓的寻常岩壁前打出几个复杂手印。岩壁无声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源初心生惊诧,他自认对晴空城及周边了如指掌,竟不知有此密道。对这神秘人的身份,他愈发好奇。
通道内阴暗潮湿,石壁上覆盖着厚厚苔藓与菌类,空气中弥漫陈腐气息。脚下台阶磨损严重,显然年代久远,远在晴空城建立之前。两侧石壁上,偶尔可见一些模糊不清的古朴怪异壁画残迹,描绘的并非人类或已知生物,而是难以理解的几何符号与星辰轨迹。
行进约半个时辰,二人抵达通道尽头,上方正是源初当初剥离伪神族的密室。爬出通道后,只见石门破碎,内部一片狼藉,战斗痕迹依旧触目惊心。重返旧地,源初恍如隔世,不久前那惊心动魄的搏杀、功败垂成的绝望、被救离时的恍惚,历历在目。
神秘人示意噤声,两人小心翼翼走出密室,进入广阔的地下宫殿区域。
很快,眼前的景象,让源初核心剧震!
原本排列整齐的毁灭军团,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一具具新型机甲傀儡矗立着,通体暗绿与漆黑交织,金属外壳覆盖着如同生物甲壳般的狰狞毒刺与诡异纹路,关节处不时滴落强腐蚀性粘液。它们眼中燃烧幽绿与彩色混杂的邪火,周身散发的不再是冰冷机械感,而是混合剧毒、混乱与贪婪的邪恶气息!能量波动远超从前,更带着令人灵魂颤抖的污染特性。
这……根本不是他当初为了征服与秩序而创造的军团!这是为了纯粹毁灭与杀戮而生的怪物!
“看来毒魇的心性已彻底扭曲。”神秘人轻声叹息,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从这些造物来看,他的目标,恐怕早已不是统治神遗之境……而是将其彻底摧毁,化为死寂绝域。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何以如此偏激?”
源初不由得深深看了神秘人一眼。此人不仅知晓过往秘辛,对毒魇的心态变化也似乎洞若观火。他到底是谁?与墨衡大师、与晴空城、与毒魇,究竟有何渊源?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脚步声从控制大厅方向传来。两人立刻闪身,隐匿在能量管道后的阴影里。
只见一道暗银色身影步履僵硬地走到中央控制台前,开始忙碌操作。他眼中墨绿色数据流闪烁,却带着被强制驱动的麻木——正是幽石!
“他竟然被修复了?”源初立刻明白,毒魇定然是看中了幽石在傀儡改造与研究方面无可替代的才能,不惜耗费巨大代价,强行修复了他自毁的魂源核心,并重新用魂心枢令控制。
看着昔日最得力的助手、曾为救自己而毅然赴死的忠诚部下,如今却如提线木偶般为仇敌效力,源初核心深处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愤怒、痛心,更有无尽愧疚。
他深吸一口气,趁周围没有巡逻傀儡,从阴影中走出,悄无声息地来到幽石身后,将一只残破却稳定的玉石手掌轻轻按在幽石金属肩膀上。
幽石身躯猛地僵住,操作动作瞬间停止。
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灵魂波动,荡入幽石被魂心枢令层层封锁的核心深处。是主上!是源初大人的魂源气息!
刹那间,幽石被强制逻辑统治的核心掀起滔天巨浪。冰冷执行指令与魂源最深处的绝对忠诚激烈冲突。电子眼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跃、紊乱,甚至出现短暂雪花噪点。金属躯壳微微颤抖,内部构件发出细微摩擦声。
是执行魂心枢令的格杀指令?还是背叛创造了他、赋予他存在意义的主上的召唤?
矛盾与挣扎,几乎让他的逻辑核心过载崩溃!
源初清晰感受到幽石魂源层面的激烈动荡与痛苦。他不再犹豫,眉心处新生本源魂力凝聚,散发出一道柔和温润的玉色光华。光华如水波笼罩幽石头颅。
魂心枢令的控制权限,源于源初当年设定的底层逻辑——创造者权限高于一切控制指令。此刻,源初以最本源创造者魂源气息直接作用于幽石核心逻辑层面,如同用最高权限覆盖次级指令。
玉光流转间,幽石眼中代表被控制的墨绿色光芒迅速褪去。他身躯剧震,彻底松弛下来,眼中恢复原本冷静的蓝色数据流,只是那数据流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与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转身面向源初,单膝跪地,声音带着特有的颤抖却无比清晰:“主上……幽石……幸不辱命。”他指的是当初自毁魂源、中断控制的行为。
源初将幽石扶起,无需多言,魂源层面的连接已传递千言万语。
恢复正常的幽石立刻将自己所知情报和盘托出:毒魇吞噬伪神族与蚀魂蛊印,已成为三位一体邪神;劫灭魔童前来却被反杀,意识被吞噬,金仙巅峰肉身被炼成活人傀儡;万瘴毒窟势力已与晴空城合并;以及眼前这支融合毒素与伪神族特性的、更恐怖的新毁灭军团……
“毒魇如今的势力,集合了他自身邪神之力、劫灭魔童的肉身与知识、王座级战力的灭神王座、万瘴毒窟的底蕴,以及这支新毁灭军团……”幽石的数据流透出沉重意味,“其整体实力,已然超越全盛时期的晴空城,成为目前神遗之境……明面上最强的一方。”
源初与神秘人沉默听着,压力如山般沉重。前路,似乎比未来末日景象更加黑暗艰难。但源初眼中那簇重燃的火苗,却在这极致黑暗中燃烧得更加顽强。
幽石汇报完毕,控制室内陷入短暂沉寂,唯有能量管道发出的低沉嗡鸣声。
源初破碎眉宇间锁着更深忧虑,看向幽石,声音带着一丝急迫:“幽石,黑石可有消息?我如今魂源受损,已无法感应他的动向。”黑石寻找身负九元圣灵之力的林淞,这关乎对抗孽灵的未来,甚至可能影响他与毒魇对抗的格局,是当前局势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幽石眼中蓝色数据流快速闪烁,似乎在调取核实信息。片刻后,他摇头道:“回禀主上,黑石自离开晴空城后,便如同石沉大海,未有任何讯息传回。而且……”
他顿了顿,补充更糟的消息,“属下从被强制接入的控制网络残留信息中捕捉到,毒魇派出了万瘴毒窟的阴骨老人与炎屠,他们的目标,似乎也是那个叫林淞的人类。”
源初核心猛地一沉。黑石没有消息,毒魇的人也出动了!林淞的处境无疑变得极其危险!九元圣灵之力若落入毒魇之手,后果不堪设想!未来的绝望景象仿佛又一次在眼前闪过。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源初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幽石,立刻带我去墨衡大师的密室!修复我躯壳之伤,刻不容缓!唯有你,最了解我的构造!”
“是,主上!密室就在……”幽石立刻领命,正欲指明方向。
然而就在这一刻,“嗡——!”一声怪响忽地炸响在四周。
整个地下宫殿的光线骤然黯淡,被一种不祥的墨绿色邪光取代。四面八方,通道入口、能量管道后方、穹顶阴影处,无声无息涌出大量眼中燃烧幽绿与彩色邪火的新型毁灭机甲。它们如潮水般涌来,冰冷杀戮指令锁定场中源初、幽石与灰斗篷神秘人,瞬间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网。
紧接着,一个冰冷、扭曲、仿佛由无数怨毒低语与疯狂意志糅合而成的声音,如同无形魔爪攥住在场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核心,在整个空间轰然回荡:
“本座的城……岂是尔等蝼蚁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
“源初……你这条侥幸逃脱的丧家之犬,竟还敢回来?”
“正好……将你这残存的意识与破败躯壳,一同化为我新军团成长的养料!”
这声音,正是毒魇!充满了阴森、杀戮与毁灭一切的疯狂欲望。仅仅是声音的压迫,就让空气仿佛凝固,令人心智摇荡,魂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