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朱红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那片虚伪的歌舞升平和暗藏杀机的觥筹交错隔绝开来。
燕楚辞一手牵着一个儿子,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连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
果然,一离开那种压抑的场合,小宝立刻像出了笼的小鸟,蹦跳起来:“爹爹,我们终于出来啦!宫里好大,但是不能乱跑,憋死我啦!”
大宝虽然没说话,但也明显松了口气,小脸上恢复了些许活泼。
燕楚辞看着两个儿子,刚毅的眉眼柔和下来。
他何尝不觉得压抑?
只是他早已习惯在那位多疑的侄子皇帝面前戴上面具。
“爹爹,你真的要娶娘亲了吗?”小宝仰着头,充满期待地问,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好久了。
不等燕楚辞回答,大宝就冷静地泼了盆冷水:“娘亲不会答应的。”
燕楚辞挑眉看向大儿子。
这孩子心思缜密,像极了宋知婳,也像极了在复杂环境中早熟的他。
他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儿子,认真地说:“大宝,为什么觉得娘亲不会答应?”
大宝抿了抿嘴,眼神有些闪烁:“娘亲……喜欢自己过日子。而且,她说过,不靠别人。”
燕楚辞心中微涩,知道这是宋知婳独立倔强的性格使然,也或许……是对他过去缺席的怨怼。
他揉了揉大宝的头,又看向眼巴巴的小宝,语气坚定:“你娘亲不答应,那是因为爹爹以前做得不够好,诚意还不够。但爹爹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我一定会努力,努力到让她点头为止。”
他站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你们娘亲。”
“好啊好啊!”小宝立刻欢呼雀跃,只要能多和爹爹娘亲在一起,他就高兴。
燕楚辞一边走,一边尝试拉拢两个小盟友,他带着点诱惑的语气说:“你们两个,想不想爹爹和娘亲在一起,天天陪着你们?这可得看你们两个的表现啊,多在娘亲面前帮爹爹说点好话。”
小宝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我最会哄娘亲开心了!”
大宝却沉默了一下。
他其实很想说:就算你们两个在一起,你是个大将军,娘亲是个大忙人,也不可能天天陪着我们。我们还要练功、学习,忙得很。
而且……他觉得娘亲心里,好像更在乎那个已经去世的时宴哥哥…?叔叔多一点。
虽然时宴叔叔人很好,对他和弟弟也好,但他已经不在了。
娘亲为此伤心了很久,现在估计也没心思跟爹爹谈什么情说什么爱。
但这些话,大宝看着父亲脸上难得一见的、带着些许忐忑和期盼的神情,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不想扫父亲的兴,也不想让弟弟失望。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燕楚辞何等敏锐,自然看出大儿子的言不由衷,但他没有点破。
孩子们的心需要慢慢赢得,就像宋知婳的心一样。
他相信,只要他真心实意,持之以恒,总能焐热他们。
父子三人一路说着话,这次回来两个孩子一下子跟他这么亲近,还主要在于他在边境的时候时不时的会给他们写信。
一些边境的战况。
两个孩子也喜欢听他讲,更是积极给他回信了。
只有宋知婳,从来没有回一封给他。
再就是燕楚辞问些孩子们在基地训练、日常生活的琐事,小宝叽叽喳喳地回答,大宝偶尔补充几句。
气氛倒也融洽。
他们身后,远远跟着燕楚辞的亲卫,而孩子们的那些小隐身护卫,则早已如同影子般融入了街巷之间,确保着万无一失。
*
医馆内,宋知婳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元兮在一旁整理药材,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宋知婳头也不抬,清点着手中的药方。
“婳姐姐……燕王爷他,今日在皇上和百官面前那样说,等于把您和少爷们推到了风口浪尖。郑嫣儿那边,还有宫里那位……只怕……”元兮满脸忧虑。
他烦死了。
刚走了一个孟时宴!
又来了个什么王爷!
宋知婳动作顿了顿,语气平静:“就算他不说,该知道的也早就知道了。躲在暗处,反而更容易被人放冷箭。他这么做,虽然鲁莽,但也是想用他的方式护住我们。”她放下药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小宝欢快的声音:“娘亲!我们回来啦!爹爹也来啦!”
宋知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元兮立刻紧张地看向她。
只见燕楚辞牵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
男人褪去了戎装,换上了一身墨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杀伐之气,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压迫感。
“知婳。”燕楚辞开口,声音比在宫中时低沉柔和了许多。
“娘亲!”小宝扑过来抱住宋知婳的腿,“爹爹说以后要天天陪着我们!”
宋知婳摸了摸小宝的头,目光淡淡扫过燕楚辞,最后落在大宝身上:“在宫里没惹祸吧?”
大宝摇摇头:“没有,娘亲,我们很听话。”
燕楚辞接口道:“孩子们很乖,礼仪周全,很多人都还夸赞了他们。”
“嗯。”宋知婳反应平淡,对元兮说,“带孩子们去后院洗手,把新做的茯苓糕拿来给他们吃。”
支走了孩子和元兮,前厅只剩下两人。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你有什么事?”宋知婳直接问道,语气疏离。
燕楚辞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知婳,我在宫中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我要娶你,正大光明地娶你为燕王妃。”
宋知婳抬眼与他对视,眼神清冷:“燕王爷,我何时答应过要嫁你?你问过我的意愿吗?还是在王爷眼中,只需你单方面宣布即可?”
“我知你怪我擅自做主。”燕楚辞语气诚恳,“但形势逼人。皇上对我猜忌已深,郑嫣儿在暗处虎视眈眈。唯有将你们母子放在我燕王府的名下,受律法和王府护卫的明面保护,才能最大限度震慑宵小。暗处的保护,终有疏漏。”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为了所谓的‘安全’,就可以不顾我的想法,将我和孩子卷入你和皇上、和政敌的漩涡中心?”宋知婳语气带着讥讽,“燕楚辞,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我宋知婳能在这京城立足,靠的不是任何男人的庇护。”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燕楚辞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急切,“我知道你医术高超,经营有方,身边也有得力人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来自皇权的暗箭!我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大宝和小宝是我的儿子,我绝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而你……”他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余生的女人,我更不能让你因我而陷入险境。”
宋知婳的心弦被“唯一”二字轻轻拨动了一下,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说完了?你的担忧我明白了。但我的答案还是不行。我不会嫁入燕王府。孩子们是你的骨肉,这一点我不会否认,你也可以来看他们。但我们之间,仅限于此。”
“为什么?”燕楚辞不解,甚至有些挫败,“是因为我过去的缺席?还是因为……那个叫时宴的人?”
听到“时宴”的名字,宋知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瞬间蒙上一层冰冷:“这不关你的事。”
燕楚辞放软了语气:“知婳,过去是我亏欠你们良多。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会对你和孩子们好,用我的余生来证明。”
这时,大宝和小宝拿着糕点,悄悄扒在通往后院的门口偷看。
小宝想冲进去帮爹爹说话,被大宝紧紧拉住,示意他别添乱。
宋知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燕楚辞,我现在很累。没心思考虑这些。京城尸瘟未消,医馆事务繁忙,孩子们也需要照顾。你的王妃之位,还是留给别人吧。”
说完,她不再看燕楚辞,转身走向后院:“我累了,要休息了。王爷请自便。”
燕楚辞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今日无法再谈下去。
“好,你休息。但我不会放弃。知婳,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和改变。”
他走到后院门口,对两个儿子笑了笑,低声道:“爹爹先回去了,你们乖乖听娘亲的话。”然后大步离开了医馆。
小宝看着爹爹离开,有点失落。
大宝则看着娘亲紧闭的房门,小脸上满是担忧。
爹爹的出现,以及那个被提及的名字,又勾起了娘亲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