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怎么知道他们是当兵的?”韶华问。
“徐大哥是从三皇子那里来的,带的自然是三皇子的部下喽。”皇妃道。
“说不定徐大哥还是从别处来的呢。”韶华道。
“就是从别处来,那也是见过三皇子,来帮三皇子传话的。”皇妃道,“否则,根本不可能再回来见皇子。”
这一夜应皇子和徐子义一夜未睡,在凉棚下彻夜长谈。徐子义带来的兵士早疲累不堪,一吃过饭就抱着各自的铺盖进了刚收拾出来的西厢房。撒子和大麻花要给他们炕上铺些干草,他们都等不及,就在土炕上睡下了。
“看来这一路真是累得够呛了。”大麻花看着摇头道。
可徐子义却还是精神抖擞,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他这一去的所有经过都告诉应皇子。
原来徐子义跟大麻花分开后,就顺着集镇的方向一直往东北走,却并没有进集镇。在看到集镇后,他就在草丛里蛰伏下来。此时月亮已圆了大半,他就在草丛里等着。因为西出集镇荒无人烟,所以集镇的关口守卫很松散,只是白天不定时的出来巡逻,并无人守卫。徐子义就是白天经过关口,只怕也没人会注意。但他还是想要小心一点。便等到月圆之夜,星夜兼程,一举穿越过了集镇。
徐子义走的时候褡裢里装了半褡裢炒蚕豆,无聊的时候咬着解闷,饿的时候还能顶干粮。每过一天,他就拿出一颗来放在一个袋子里。待他走上大路,看到人烟时,倒出来数了数,袋子里的蚕豆足足有六十四颗。一路系在腰上的破皮袄也紧紧的裹在了身上。这一路的艰辛自不必说。
徐子义并没有去过山北,不知道怎么走,只得沿路一直往回走,走到一个分岔路口,跟在一队商客后面,又走了一月有余,这才到了塔图尔镇。他没想到的是,出进塔图尔镇的盘查十分严密,不止盘查货物,还搜身。他跟在商队后面,心里焦急。正打量四周,看哪里可以藏身,想暂避一时再想办法。几个兵士已经走过来了,看到他时,虽然捂着鼻子,还是用刀鞘调开他的褡裢,往里窥视着。他便憨笑着,把褡裢撑开来让他们看。他带的所有食物都装在褡裢里,包括应皇子给煮的羊肉,褡裢整个被油浸透了,油黑发亮,散发着浓重的变了味儿的羊膻气。兵士们都往后退了退,可还是没有走开。徐子义见状便把褡裢拿下来放到地上,往开解他的破皮袄。解开了,见兵士们还是不作声,他就把皮袄都脱下来也丢在地上。山北的寒风像刀子似的直吹在他的身上。一个兵士用脚扒拉着他脱下的棉袄检查着,剩下的两个还围着他看,好像他上身仅剩的那件破旧不堪的棉背心里面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便又要脱棉背心。兵士门这才摆手止住了,他便又要脱棉裤,只是系棉裤的绳子好像打结了,他低头只是解着。这时前面的商队走开了,兵士们便挥挥手,表示放行。
“啊?连乞丐都要盘查?”听到这里,应皇子问,“进塔图尔如今如此艰难?”
“出进都是如此。”徐子义道。
“那你带着这几个人是怎么出来的?”撒子问,“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兵士,如何能过得了关?”
“那你把遗诏藏在哪里了?”大麻花也问。
“容我慢慢道来。”徐子义说着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又接着说道,“当初我藏遗诏之时,连皇子也没有告诉。倒不是别的,只是怕被说破。人都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有些事情不说则已,一说便破了。皇子可能不信,但却是徐某几番亲身经历。记忆最深的便是那次王大人透风,说先皇欲从朝中各部抽调人手充入镇国公麾下,刑部拟定的人选便是徐某,因为只徐某是习武出身。皇子可能不知,徐某平生最大心愿便是驰骋沙场,斩将搴旗。一听此消息,自是喜不自胜。当下回府告知老母,并大肆着手安排老母日后生计。可等旨意下来,却换做了他人。对此王大人也感到讶异。这只是其一。后来还有好些事都因如此而功败垂成。是以养成了事前守口如瓶的习惯。”
“嗯。徐大哥做得对。古语云:事以密成,言以泄败。确实如此。”应皇子道。
“那徐大哥究竟是把遗诏藏在哪里了?”大麻花心急的问。
徐子义一笑,“说到这个,徐某倒要卖个关子,请皇子和两位兄弟猜一猜徐某有可能将遗诏藏在哪里。”
“肯定是藏在裤腰带里。”大麻花头一个说道,“所以你磨磨蹭蹭半天解不开。”
徐子义还是笑,把目光看向撒子,撒子捻着胡子,琢磨着的说道:“我猜也是在裤子上。可又觉得,以徐大哥的智谋,不可能犯如此拙劣的错误,明知遗诏就藏在棉裤或者腰带里,还故意拖延。”
“徐大哥这便叫将计就计!”大麻花道,“正因为谁都会这样想,所以徐大哥就故意这样做,让他们觉得裤子里不可能有什么。”
“可遗诏非同儿戏,怎能如此冒险?”撒子道。
徐子义听到这里,从怀里取出一根羊排上的肋骨来,递给撒子,让他看。撒子知道骨头上必定有什么机关,可拿过来左看右看,弹一弹敲一敲,可还是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徐子义一笑,拿过骨头来,大头朝上,在桌子上猛敲几下,然后用指甲一扣,随即掉出一个东西来。他用嘴一吹骨头,发出“呜”的一声闷响,原来骨头里面竟是空的。徐子义把骨头给了着急要看的大麻花,说道:“自从皇子将遗诏交在我手里,我便日思夜想,想着将遗诏藏在哪里。可觉得身上哪里都不保险。就像撒子说的,遗诏非同儿戏,定要万无一失才可。那日吃饭挖骨髓的时候,突然想起,要是能把骨头中间挖空,把遗诏藏在里面,定然谁都不会想到。于是我就找了根合适的骨头,把里面挖空了,将遗诏用油纸包好,塞进骨头里,再把带的羊排的骨头抽出一根来,把这个塞进去。”
“真亏徐大哥想得出来。”大麻花和撒子看完了,把骨头递给应皇子,嘴里说道,“任谁能想到这里面能藏着东西?还放在油渍麻花的褡裢里头,官兵肯定看着直躲,哪里还敢来查看。”
徐子义笑,“何止是官兵,我闻着都想躲。一路我身上也是气味熏人,彼此还能两不相厌。到了山北洗澡出来,再闻到这股子气味,只觉得熏得脑仁儿都疼。”
众人听着哈哈大笑。
“那大哥到了山北后,何时去军营找的应弘?”应皇子问。
“到了山北后,我没有急着去找三皇子,也没有换装。有这身叫花子装扮,到哪里都方便。我先把山北市井街头转了一遍,心里大致有个约摸,这才洗漱一番去了三皇子的行营。我知道皇子着急想知道三皇子在山北的境况,”徐子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我从未到过山北,一直以来只听说山北匪患横行,混乱不堪。进山北时反倒愈加小心。谁知到了一看,却是秩序井然,路路通达。物阜民丰,商贸兴盛。一副安居乐业的大好局面。见我上门行乞,不论商户还是百姓,都慷慨施舍,没有恶言。”
“如此说来,应弘在山北的治理已大见成效?”应皇子问道。
“正是。”徐子义道,“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当是义王那些手下的功劳。义王的人手,遍及山北各地各行各业。有他们配合,三皇子才得以垂拱而治,高枕无忧。”
应皇子难掩激动的心情。听徐子义这样说,三皇子已经跟义王的人形成联手,这就好。他还一直担心怕三皇子控制不了这些人,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三皇子了。
“我还想着怎么才能避人耳目,见到三皇子。哪知三皇子的行营营门大开,百姓但有诉讼,只管进去求告。是以行营门前人来人往,根本无人在意。”徐子义道。“后来三皇子才跟我说,他初到之时便张榜告知百姓,让凡有冤屈只管来告,他定会为民做主。可告示张贴出好些天了,却无一人前来。他知道百姓这是深受匪盗之害,敢怒不敢言。无计可施之时,正是义王的这些人带头,将山北街头的几个臭名远扬的恶徒告在三皇子那里。他们此举也是想看看三皇子胆魄如何。岂知三皇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真将那几个人抓了回来。为防止他们得到风声互相串联闹事,在一夜之间,兵分几路同时抓捕,那些人来不及应对便被擒获。”
“那三皇子就不怕,这些人的手下前来闹事?”撒子听着后怕道。
“怎么不怕!”徐子义道,“在抓回这几个人后,三皇子便将行营全部人马都调集起来,守卫行营。行营外面又有义王的人手暗中保护。山北不同于集镇,三皇子这个镇山王便是山北的最高官员,况天高皇帝远,不怕他们搬救兵前来压制。那些人本来也是些乌合之众,为虎作伥而已,如今见三皇子这般阵仗,哪里还敢出头。而且三皇子一将这几个恶徒抓获,便贴出告示,告谕民众,将择日公开审理。是以审理那日,山北街头万人空巷,都涌到行营观看,把个行营围堵得水泄不通。我无福得见当日盛况,三皇子也不喜炫耀。只是听当日在场的人说,三皇子那日杀伐决断,例数几人的恶行,依律作出判决。百姓亲眼目睹之下,这才敢来投告。而三皇子也事无巨细,都亲自审理,务必使每一桩诉状都能得到公正处置。还派出兵士在街上日夜巡视……,如此不消一年光景,山北便是焕然一新。”
“看不出三皇子原来竟还有如此手段。”撒子听完说道。
“应弘当初能将遗诏藏的那般隐秘,便可见其心思之细腻。”应皇子由衷赞道,“我当日将义父的戒指交付于他,并未想到日后会怎样。只是怕应弘远到山北,人地两生,倘有紧急为难之处,可以以此求救。如今看来却是歪打正着。也是应弘用人有方,才有今日。”
“皇子和三皇子皆是置自身安危于度外,一心为对方着想。皇子冒险将义王的戒指交于三皇子,是为三皇子此去山北能有照应,三皇子留下遗诏也是给皇子做护身符。只是他没想到,皇子并未使用遗诏,而是历尽艰险将遗诏带出朝歌,最后又完璧归赵。”徐子义说着心潮起伏,紧抿着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稍后才又说道:“徐某此生能结识皇子,实乃三生有幸。”
“大哥何出此言。若非大哥一路相助,我等如今还不知是何等境地。”应皇子道,“想来大哥已将新皇欲要东征之事告知了应弘?不止应弘此前可知此事?”
“三皇子倒是听过些许传言,但未知真假。”徐子义道。“我初见三皇子之时,为防营中有他人眼线,便也装做上告,期间以眼色示意三皇子。三皇子便以取证为由,让他的亲随跟我出来,我便将新皇增收田赋,只许种植粮食,以及集镇如今人满为患,连集镇守将康俊生都在集镇偷偷购置宅院,以防战乱等等都告知了那人。还说明是应皇子派我前来,让他回禀三皇子。不多日,三皇子便乔装出来,与我密会。我此时才拿出遗诏,交给三皇子。并说明皇子一片苦心。”
“应弘,如今是何模样?”应皇子此时才问道。好像跟三皇子乔装密会的人是他,既是紧张又是期待。
“三皇子看着属实比在朝歌之时老成了许多。目光精锐,身形健硕。”徐子义道,“他也跟皇子一样,急切的想要知道皇子的境况。知道皇子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