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谁?庆修?洛阳一案后,谁不知道庆国公和太子不对付。
陆德明瞥向高士贤,没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庆修,继续之前的话题。
“士贤兄不用急着拒绝,这事还真的非得士贤兄不可。”
“如果士贤兄是担心太子举荐你,会让人误会,那可以换一个人举荐你入朝为官。”
高士贤神情不变,换一个人?能听太子的话举荐他,必然也是太子党,有什么差别?
“长孙丞相,士贤兄觉得如何?”
高士贤猛地抬起头。谁?长孙无忌!?
他心脏险些跳到了嗓子眼,又心动又担忧。
无论是太子,还是魏王,长孙无忌都是他们舅舅,自然没有站谁一说。何况长孙无忌和士廉一样,是出了名不涉党争,只效忠陛下一人。
由长孙无忌推荐,他确实用不着担心被人误以为是太子党,但是……
他有些迟疑地问:“此事,莫非还与长孙丞相有关?”
牵涉到太子,又牵涉到长孙无忌,这可不是一般的事。稍有不慎,他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陆德明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事情和长孙丞相无关,但是殿下乃是长孙丞相的外甥,请他帮点忙,还是没问题的。”
“士贤兄,”陆德明悠悠道:“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想一展抱负,便要抓住机会。”
高士贤纠结地灌了两口酒,捏着酒杯沉吟了许久。陆德明没有催促他,越是这样,他刚刚决定不沾这件事的念头就越动摇。
虽然陆德明口口声声说此事非他不可,但对方表现出来的姿态却悠闲得过分,像是他答不答应都没关系。
高士贤试探性问道:“陆大人不妨先说说,到底是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陆德明掀掀眼皮,风轻云淡地道:“秋闱科举,太子殿下有一看中的学子。”
“对方能力不差,可以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奈何纸面功夫稍显不足。太子殿下不忍人才被埋没,故而有心帮他一把。”
高士贤眼皮狂跳,手抖了抖,差点没握紧酒杯。
耳边的陆德明还在继续道:“可惜这次主考官是魏王,魏王觊觎东宫之位,得知那位学子与太子殿下有关系,恐怕会针对为难对方,遑论帮忙了。”
“所以殿下想请士贤兄帮忙看一下题目,将题目记住再转告我。”陆德明笑道:“高大人是这次副考官,士贤兄你是高大人兄长,想必对你来说只是件小事。”
小事?你们他娘的管这叫小事!?
高士贤惊得骤然起身,腿刚动,肩膀就被陆德明按住了。
“士贤兄可要想清楚,殿下宅心仁厚,才给了士贤兄这个机会。你放弃的话,下次再想入朝为官,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陆德明幽幽道:“况且,高大人不愿意站队,只效忠陛下,可高家真的能一直不站队吗?高大人也好,士贤兄也好,看似与庆国公关系缓和了,可这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吧?”
“来日魏王的狼子野心侥幸实现了,与庆国公有矛盾冲突的高家……你猜魏王是会继续重用高家,还是让你们坐冷板凳?”
高士贤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将陆德明的手拂了下去,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这是科举舞弊!舞弊!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和高士贤的焦躁惊惶截然不同,陆德明的神情称得上悠闲。但是下一刻,他面色猛地沉下来,冷眼盯着高士贤。
“还是说,士贤兄打算告密?”
高士贤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自己中圈套了。
他抱了最后一点希望道:“陆大人,这件事我不会泄露半个字,今天你没有来过高府,我们权当今天没有见面!”
“你贵人事忙,我就不耽搁陆大人时间了,请陆大人另请高明。”
陆德明笑了笑,“这话谁都会说,士贤兄知道了太子殿下的打算,又不效忠太子,与我们也没有利益纠葛,仅凭一张嘴……”
“我愿意信你,太子殿下却未必愿意信你。”
高士贤心头拔凉拔凉的,果然,如果他不答应,对方也会不依不饶。
什么给他一个机会,这根本是在给他下陷阱!压根没打算给他选择的机会!
难怪陆德明绕来绕去,只说好处,他等了半天也没见对方说到底是什么事。原来是等着他开口!
是他开口问了,陆德明才告诉他,如此便赖不到陆德明头上,毕竟是他自己要问的。
而他问了,得知了太子的计划却不帮太子办这件事,让太子另请高明的话,他这条小命,估计便保不住了!
科举舞弊这般大事,被一个不是自己人、也没有利益纠葛的人知晓,自然是要想办法让对方闭嘴保密。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高士贤面色精彩纷呈,他瞪着陆德明,“陆大人,当真是好手段!”
“过誉了。”陆德明笑着应下了,再次问道:“士贤兄考虑得如何?要不要帮殿下帮这个忙?”
他朝门口方向抬抬下巴,“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禀报太子殿下这件事。若是士贤兄还没考虑好,也可以明日再遣人告诉我。”
“不用了。”高士贤从牙根挤出了这句话,“我答应就是了。”
就算等到明日,他难道就有其他选择吗?要么答应,要么死,他不想死就只能答应。
高士贤后悔了,亏他听到有人来拜访,还高兴来的不是庆修,这还不如是庆修上门拜访他呢!
“哈哈哈!我就知道,士贤兄是个识时务的俊杰!”陆德明大笑。
“那我们,便等士贤兄的好消息了!”
陆德明觑见高士贤面色过于难看,想了想,给他画了张大饼。
“我可以给士贤兄透露个消息,殿下有意说服长孙丞相,举荐您担任户部侍郎一职。”
“洛阳案后,户部侍郎的空缺一直没有真正补上,只是户部郎中兼任。这个位置……不少人打破头都想要呢。”
别的不说,光是户部能够捞到的油水就足够惊人了。这可是一个大肥差!
然而,户部侍郎这个职位再怎么吸引人,高士贤这会也没什么心情。
他敷衍应了几声,又勉强挤出笑容,应付了会,,才将陆德明这尊活阎王送走。
转身一进门,他脸色就垮了下去。
无独有偶,陆德明钻进马车后,笑脸也猛地收了起来。
“大人,高士贤即便帮我们拿到试题,却也未必会真心效忠太子殿下,把户部侍郎这个位置给他,会不会太浪费了?”
进马车后,跟在陆德明左右的贴身随从低声问道。
陆德明眼露嘲讽,“就那个废物也想坐稳户部侍郎的位置?不过是让他先占着这个空缺,等殿下挑好合适人选,再换上去罢了。”
户部侍郎位置空了太久,哪怕有户部郎中暂时补领,时间长了也不合适。
只是各方都想要这个位置,陛下虽然有意寻人填补空缺,却还没找到合适的。殿下也尚未找到合适的人,推对方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
再加上各方博弈争执,便僵持到了现在。
夜长梦多,殿下想要尽快将户部侍郎的位置拿到手里。如今正好先用高士贤占个坑,等殿下挑好合适人选,再给高士贤寻个错处,把他们选中的人趁机往上推便是。
“嘴巴严点,别泄露了风声,让高士贤知晓。”陆德明道,“你们只需要当他就是户部侍郎即可。”
随从应了两声。
……
陆德明来了一趟后,高士贤在家中坐了两日,实在坐不住了。
距离秋闱科举尚有一段时间,卷子题目没有那么快彻底敲定,送到副考官手里。
于是高士贤便没事情可做,每日都下意识想到偷看卷子题目,协助科举舞弊一事,弄得茶饭不思,吃睡不安。
不行,这样下去不成。
总不能真的乖乖等着,任人宰割。
高士贤高声道:“备马!去士廉府上!”
比起高士贤府邸的奢华,高士廉府邸更偏向清雅,平时他也喜欢在莲池旁的亭子上挥毫笔墨。
写副字帖,或是画幅画。
高士贤来的时候,高士廉刚好写完一幅字。
“来得正好,过来帮我看看,写得如何?”
高士贤素来对这个不感兴趣,最重要的是,他压根看不懂,也欣赏不来。
他依言探头瞧了眼,绞尽脑汁夸赞了一通。听得高士廉嘴角抽搐,一把将人挥开。
他真是脑子不灵光了,才会问高士贤这个。
被挥开,高士贤也不恼,问道:“士廉,若是我想入朝为官,有没有什么能行的法子?”
自从上回高士贤名字被庆修筛下去,高士贤入朝为官的心愿不了了之后,对方就鲜少再提此事。
冷不丁听高士贤再度提起,高士廉愣了下,又觉得不是很意外。
他叹道:“暂时没有。”能走的正经路子,没一条适合高士贤的。
哪怕是他厚着脸皮举荐高士贤,也找不出什么优点举荐啊!
毕竟,他官职虽大,却也不像庆国公和长孙无忌那般,在朝中炙手可热,权倾朝野。
只要开说一句,别人哪怕心里不以为然,也会看在他们面子上,给被举荐的人一个不高不低的官职。
担心高士贤过分沮丧,高士廉又补充道:“不过,等此次秋闱科举圆满结束,有了这桩功劳,我或许可以向陛下提提,给你先讨个虚职。”
闻言,高士贤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他胡乱应了应。
本来他能先一步成为朝廷命官的话,哪怕他不依太子,太子也不敢轻易对他下杀手。
死一个朝廷命官的家属,和死一个朝廷命官,可是截然不同的事。
前者,只要好生安抚一下,再在尸体上动动手脚,伪装成失足落水之类意外,事情便过去了。
后者,哪怕是意外,刑部也要例行调查一番,便会很容易暴露他杀的事实。
长安城内,天子脚下,出现朝廷命官被人杀害,那是会惊动陛下的大事,必然会被彻查。
闹大之后,即便是太子,也很容易惹一身腥,不敢轻举妄动。
可现在看来,这个法子算是没法用上了。
高士贤愁眉苦脸的,难不成他真的只剩下偷卷子这条路可走了?
这次之后,高士贤频频来寻高士廉,从寻各种借口,到后来,借口也懒得找了,每次打着送东西的名义,带上点还算不错的礼物便登门。
高士廉只当他是惦记着科举后,他帮他弄个虚职,所以这段时间频频上门讨好,故而没放在心上。
人来了,他在府里就招待一二,顺带闲聊几句。他不在,府中下人也会将人招待好。
……
距离秋闱科举越来越近,长安城内,进京赶考的学子也愈发多了起来。
每年会试,因为要远赴长安赶考,所以各地学子会早早出发。
为了避免赶到长安后,来不及好好休息就要入场考试,导致发挥失常。许多学子会提早一两个月,甚至两三个月入京。
然后在长安内住上几个月,边熟悉考场和长安的情况,边温书备考。
这段时间,无论是客栈酒楼,亦或是可以出租的小院,全部人满为患。
某间客栈内。
几个衣着朴素的学子正高谈阔论,对着经书某些观点抒发己见,偶尔又闲聊几句八卦。
“说起来,你们可有听闻苏家那位今年也要参加会试的公子?”有人忽然道。
“他?自然有所听闻,他们家不仅是世代书香门第,父亲娶了南昌公主,还出了位太子妃。不过听说他学问做得虽然尚可,却算不上多出色。”
“一甲前三,应该会有他吧?”
“哈哈哈,你们到长安时间不久,不知道,他学问尚可,可顶多也是能进二甲的水平。这次听闻不少地方,都出了才学极佳,名声也不赖的学子,就江州,江州不是有人号称第一才子吗?这次他也参加科考。”
几个书生谈得兴起,也没有压低声音,渐渐引得旁边几桌的书生也坐了过来。
他们谈得入神,没有发现旁边有几个人走过,为首的那个青年,正是他们口中学问顶多只能进二甲的苏家公子。
“公子,他们……”随从听得恼火,撸起袖子想去教训他们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