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闻言没有纠缠,颜思鲁不愿意当主考官,只愿意当副考官,总不能非要将人按在主考官位置上。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只是问一嘴,看是不是有别的隐情。
得了答案,魏征便闭了嘴。
然而,朝中却没多少人相信是颜思鲁真心不想当主考官。估计是颜老爷子看出了陛下的意图,心知陛下不好意思主动提,索性自己提了。
散朝后,李二将李承乾召来。
李承乾低垂着头行礼,没让李二看见自己气得几乎扭曲的神情。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在李世民面前露出异样。
“起来吧。”李二看着这个儿子,既恨铁不成钢,又想到自己投入多年的心血,最终叹了口气。
“青雀比你更适合主持秋闱科考。”
李承乾露出笑脸,“青雀的文采向来好,由青雀主持秋闱科考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儿臣担心青雀年轻,怕他会不服众。”
李二看了看李承乾的神色,没看出不满,这才心情好了些。心情好了,说话也放松许多,比起君臣,这会他和李承乾更像是父子间谈话。
“青雀可比你少让朕操心许多。”李二没好气地道。
随即他又解释道:“不服众一事不用担心,颜老爷子不是那种倚老卖老的人,有他压着,下面的人就算看轻青雀,也不敢做得太过。”
“至于高士廉,傲是傲了点,且与庆修有矛盾,但是这正好牵制了主考官。”
李二隐隐有些教导的意思,“三个考官,一个能坐镇压住场子,另外两人互相牵制,这样便能让秋闱不变成一言堂。”
李承乾连连应是。
闲聊了会,李二瞥着李承乾道:“这次没让你主持秋闱科考,也是因为朕对你另有安排。”
李承乾心脏狂跳,终于生出了点期待。
“近来各地汇报,河水的水线逐渐涨高,虽然各地府衙县衙都有密切关注,且又紧急修理加固河堤,但是每年依然会出现暴雨下,河水淹没农田,涌入郊外城中的情况。”
“再者,无论有没有出现水灾洪灾,每年这时朝廷也会派遣钦差到可能爆发水灾洪灾的地方巡视。”
这是李二采纳了庆修的建议后做的决定。
一来,巡视的钦差可以巡查地方州府有无出现鱼肉百姓、民不聊生的情况。二来,能检查河流堤坝是否足够稳固,河流是否有暴涨、爆发大的水灾洪灾的危机。三来,也是体察民情。
李二看着李承乾道:“今年巡视的钦差,朕打算让你担任,近来你多关注南边的情况,也可以向工部多了解这方面内容。”
李承乾连忙躬身,脸上露出惊喜激动的神情,“儿臣一定会将差事办好!”
“哼,这次的差事再没给朕办好,等你回来,朕新账旧账和你一块算。”
李二冷哼了声,话说得不客气,语气却并不算严厉,更像是在教训晚辈。
李承乾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微微垂下头道:“请父皇放心。”
正事商议完,李二又考校了一番李承乾的功课。
他皱了皱眉头,不算满意,但是不至于太差,最终还是将人放走了。
他看着李承乾低头恭敬离去的身影,轻叹。
希望承乾能把握好机会,也亲眼看看民间疾苦。
自从庆修给了点修建堤坝和疏通河道的建议,以及应对水灾洪灾的紧急办法后,大唐再没出现过情况分外严重的洪灾。
今年估计也不例外。
此次让承乾亲自前去,也是希望他能借此机会收揽民心。洛阳刺史一案虽然他没有将幕后主使的身份说出来,但不少人猜到了是承乾。
民间也隐隐有流传出相关消息,致使太子在民间的名声,委实不太好。
这次承乾巡视民间,做得好的话,便能收揽一波民心。
另外,李二也有意让李承乾亲眼去看看民间疾苦。省得整日高居东宫,忘记了民间百姓,竟然能做出贪墨如此大额的税银的事来。
想到这里,李二又是一阵气闷。
承乾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青雀是庆修教导出来的,怎么两人就差这么远?
都是他的种,难不成真是他不会教人?
李二按了下眉心,抽过一本尚未批阅的折子,低头忙起政事来。
罢了,他如今精力尚可,慢慢将承乾纠过来便是了。
看承乾方才听话乖顺的样子,应该也是知错了。
知错且听话乖顺的李承乾,回到东宫后,立刻变了脸,面沉如水,进门便摔砸掉手边一个花瓶。
他硬生生忍下了怒火,没再继续摔砸东西。动静太大,很容易有风声传到父皇那边。
只是李承乾越想越怒,最后忍得面容也有些扭曲。
听闻太子动怒,又想到李承乾刚从皇宫那边回来,猜到此事与陛下有关后,陆德明连忙赶了过来。
“手脚麻利点,收拾完就下去,附近不用留人。”
李承乾没对陆德明的吩咐有反应,默认了。
等人走光了,陆德明这才询问李承乾到底发生了何事,他猜测道:“与魏王拿下了这次科举主考官有关?”
他也颇为失望,不仅没能拿下科举主考官一职,他们东宫党派,连两个副考官也没能拿下。
这次科举,主要话事的三人,不是魏王党就是亲近庆国公的颜家,唯一与庆国公有嫌隙的高士廉,后来不知道为何,也突然与庆国公几乎冰释前嫌,至少关系没有以前那么差了。
况且高士廉素来不站队,坚定站在陛下那边,不掺和任何皇子间的纷争。
“殿下莫恼,我们虽然失了先机,没能夺下此次科举的主考官,但也不是没有施为的余地。”
魏王拿了主考官,把他们的人塞进去,弄成状元大概是不可能了。这状元,十有八九是魏王的人。
可是,一甲前三,除了状元,榜眼和探花也不算差,能拿下其中一个名额,也不算毫无收获。
此时李承乾已经怒极,根本没有注意陆德明后面的话,吼骂道:“父皇竟让我去担任这次巡视的钦差!父皇怎么能如此偏心!?”
“如今大唐每年的水灾不过是小打小闹,去巡视的钦差压根没什么发挥余地,费力不讨好。”
“以前前去地方赈灾或巡视的钦差,确实是件不错的差事。但是现在的巡视钦差,既捞不到油水,又收揽不了多少人心!孤路途遥远地过去,还不如李泰在长安,在考场上露个面能博得名声多!”
李承乾越说越愤怒,吼到后面已然是面红耳赤。
“在父皇眼里,我和李泰,到底谁才是太子!?父皇莫非是想废掉我这个太子,立李泰为太子,所以才屡屡让孤成为李泰的踏脚石吗!”
“慎言!”陆德明心惊胆跳,“隔墙有耳啊殿下!”
陆德明差点被李承乾口中的话吓死,这话是能乱说的吗!?传到陛下耳中,万一真的气得废掉了太子的东宫之位,殿下哭都没地方哭!
李承乾神情却没有半点缓和,整张脸绷紧,显然还处于非常恼怒的状态。只是理智回笼后,他没再大吼大叫。
正如陆德明所言,隔墙有耳。他再怒再恼,还是知晓,这些话不能被父皇听见,甚至不能被父皇察觉他的不满。
不然他刚才也不用伪装出感激惊喜的模样,应承下这件差事了。
见李承乾克制着没再出声,陆德明放松了下来。他想到刚刚殿下所言,拧了下眉。
“陛下许是想您能借巡视地方的机会,磨砺一番。”
虽说这个差事比不上科举主考官,但是也不算很差。这也是一个和地方官员很好的接触机会。
陆德明心思活泛起来,借此次巡视地方,他们应该能办到不少事。
他觑了觑李承乾面色,低声和他商量起来,“殿下,这也许是我们的机会……”
太子与地方官接触的机会不多,大多是派手下人前去接触,但是上有陛下盯着,难免会束手束脚。这次巡视地方,无疑是给了他们光明正大接触拉拢地方官的机会。
没多少官员身家完全清白,而太子殿下拿了钦差的权力,有权先斩后奏,直接处置这些地方官员。
他们完全可以凭此将需要用到的地方官员拉拢、甚至拿捏在手中。
李承乾听了半晌,面色缓和了下来。
“看来这个钦差,也不是毫无用处。不过,科考那边也不能就此放弃,至少要将我们的人塞进一甲。”
他冷静下来后想起陆德明方才的话,“你说不是没有施为的余地?”
“正是。”陆德明笑眯眯道:“殿下莫要忘了,三个主考官,魏王和颜老爷子不好入手,还有一个高士廉。”
“他可是从不站队,只忠于父皇。何况他和庆修关系瞧着也没有以前那么僵硬,说服他怕是不可能。”
“高士廉不好对付,他那个草包兄长还不容易对付吗?当初高士廉本可以入朝为官,还是庆修将对方名字筛了下来。”
李承乾微眯了下眼,“你是说高士贤?”
“没错,殿下放心,此事交给下官,只要我们能从高士贤手里,提前得知考题就足够了,不需要冒险在科考场上动手脚。”陆德明请缨道。
“好!”
李承乾抚掌大笑,一扫先前的郁闷恼怒,“只要能拿到考题,孤就能集齐手下所有大儒文士,写出最好的答卷,然后让人背熟了再上考场即可!”
到时候,不要说一甲了,拿个状元回来亦不在话下!
陆德明的动作很快,没几天就登门拜访高士贤。
“哈哈哈哈,什么风把陆大人吹来了。”高士贤大笑着走出来迎接,笑容比当初迎接庆修时真挚多了。
陆德明谦逊地拱拱手回礼,“这不出城踏青,正巧到附近,想到士贤兄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他们又没有交情,有什么好过来看的。高士贤心知肚明陆德明前来目的不纯,面上依然笑呵呵的。
两人皆假装什么也不知,你来我往地寒暄了将近一刻钟废话。
陆德明没有表明来意,高士贤也不急,兴致盎然地给他介绍自己新得的好茶。
“士贤兄在这里住着,不用忧愁烦心别的事,清闲得令人羡慕。”陆德明叹道。
听见这话,高士贤差点没能绷住笑容。
什么叫清闲得令人羡慕,他想入朝为官不说是人尽皆知,陆德明这些官位不低,平时与士廉有所来往的人必然是知晓的。
说这话,是来他面前炫耀,还是来挤兑他???
高士贤皮笑肉不笑地道:“陆大人说笑了,你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前途无量,该是我羡慕你才是。”
他大手一扬,指着屋内奢靡精致的装潢道:“不像我,闲人一个,想一展抱负都没地方施展,只能在这宅中庸碌无为地渡过一生。”
“哎,我也只剩下这宅子了。”
陆德明瞥了瞥比他府邸更大更豪华的宅子,眼角抽搐了下,很快又遮掩了下去。
“以士贤兄的才华,想要一展抱负还不容易?你只是缺个机会罢了!”
高士贤没应声,多少人就是缺这个机会?
他曾经倒是有机会,奈何被庆修一脚踹塌了。想到这里,高士贤便牙根发痒。
他是将那处郊外地契交给庆修示好,以避锋芒,免得惹恼了庆修,连累了在朝为官的族人兄弟。
但是不意味着他就不记恨庆修干的事了。
下一刻,高士贤听见陆德明道:“恰好,我这倒是有个机会,不知道士贤兄你感不感兴趣。”
高士贤满脑子的杂念一扫而空,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但是……挡不住这个馅饼足够令人心动啊!
他稳住脸色,佯装淡定地问:“哦?什么机会?”
陆德明微微一笑,终于图穷匕见。
“实不相瞒,太子殿下近来正为一件事苦恼,士贤兄恰好能帮到太子殿下。只要士贤兄帮了殿下这个忙,殿下再举荐你入朝,并不是难事。”
高士贤心一凉,果然这馅饼不是轻易能吃到的。他又不傻,真让太子举荐他入朝,那他高家就被划为太子党了。
士廉走的可是纯臣路子,他敢入太子党,士廉真会和他拼命。
“陆大人说笑了,我一介白身,哪有本事帮太子殿下,陆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高士贤不走心地推荐道:“庆国公素来神通广大,你们不妨去请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