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不断蔓延、抹除一切的虚无,李长生终于不再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他一步踏出虚空的涟漪,周身道韵流转。
他的做法,更为根本,直指存在与虚无的规则边界。
时间道则在他手中化作无形却坚韧的经纬,并非试图加速或逆转那片虚无
而是在虚无与现存混沌宇宙那模糊而危险的交界处,强行编织、固化出一道被他命名为永恒的当下的屏障。
这道屏障并非传统意义上坚不可摧的能量墙壁,它的本质更为玄奥
它将交界处极其狭窄却关键的一片区域的时间流速,强行扭曲、压制,使其无限趋近于绝对停滞。
这使得“抹除”这个过程本身被极大地延缓、迟滞,如同将原本奔腾咆哮、毁灭一切的江河,化作了粘稠缓慢、近乎凝固的胶质。
这为后方那些仍在苦苦支撑的混沌存在,争取到了无比宝贵,或许是决定性的喘息与重组之机。
紧接着,空间道则随之而动,但并非简单地加固或封锁空间——在那片“虚无”面前,任何既有的空间结构都脆弱如纸。
李长生强行定义出一片片暂时独立于外界崩溃规则、拥有自我存在逻辑与稳定结构的 “秩序孤岛”。
这些孤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如同惊涛骇浪与绝对冰寒中顽强凸起的礁石,散发出与周围混沌和虚无都格格不入的、微弱却坚定的“存在之光”。
它们为那些在虚无侵蚀下濒临崩溃的外神眷族、旧日支配者的破碎意识与力量核心,提供了极其短暂却至关重要的庇护所,让它们的力量不至于瞬间被虚无彻底吞噬同化,得以勉强维系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李长生全力构筑这道脆弱而精妙的双重防线之际,异变再生
从那片不断扩张、仿佛能吞噬一切色彩与概念的虚无深处,竟缓缓渗出了数道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身影。
它们通体呈现出一种连最深沉的黑暗都无法形容的灰暗,形态在不断流淌的“虚无”与短暂的“轮廓”之间扭曲切换
没有五官,没有固定的肢体结构,甚至无法确定它们是否拥有“意识”。
唯一清晰的,是它们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令灵魂核心都要冻结、让存在本身都感到战栗的、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死寂气息。
它们仿佛是“终结”这个词的行走化身。
所过之处,连混沌那疯狂扭曲的色彩块都迅速褪色、失活,继而无声无息地瓦解,仿佛被某种无形的、超越理解的力量,从“存在”的根基上直接否定、彻底抹除,连曾经存在过的“信息”都一并消失。
一幕幕惨烈的景象在李长生眼前上演:
一头体型堪比小型行星、散发着腐烂与亵渎气息的庞大外神眷族,因躲闪不及,被一名寂灭行者那模糊的“边缘”轻轻擦过。
下一刻,它那足以硬抗恒星爆炸的扭曲血肉,竟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岩石般,瞬间剥落、分解、消散,连一声象征性的哀嚎或精神波动都未能发出,便彻底归于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奈亚拉托提普的一道千面化身,以其诡诈与玩弄悖论着称,试图用无数交织的谎言、矛盾的真实与虚幻的光影去缠绕、困住一名行者。
然而,那些足以让次级神明疯狂的谎言与悖论,在接近行者周身一定范围时,便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自行瓦解、消散,连“虚假”这一概念本身,似乎都被那纯粹的“无”所否定、吞噬。
莎布·尼古拉丝那号称无穷无尽、能够污染同化绝大多数世界的黑暗怪物洪流,咆哮着冲向一名寂灭行者。
然而,这股足以淹没星系的恐怖浪潮,在触及行者那无形的寂灭场域时,竟如同漫天飞雪撞上了炽热的恒星表面,成片成片地、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这些行者,本身就是“终结”的化身,是“无”的延伸,对一切“有”的存在——无论其形态是秩序还是混乱,是物质还是能量,是真实还是虚幻——都拥有着近乎绝对的、概念层面上的克制力!
李长生眼神骤然一凝,心中凛然。
他没想到,这看似纯粹、空无的“虚无”之中,竟能主动孕育出如此诡异而强大的“清道夫”,这无疑大大增加了对抗的难度与变数。
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心念电转间,将自身于宇宙终末中领悟、又在死卵内精炼过的那一丝精纯的“寂灭之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具创造性的方式运用出来。
他并非简单地散播寂灭去以毒攻毒,而是将这缕蕴含着他对“死中藏生”理解的意境,化作无数细不可察、却坚韧无比的 “存在之锚” ,如同精准的狙击子弹般,跨越虚空,投射向那些在寂灭行者影响下已然摇摇欲坠、濒临消散的混沌概念、疯狂法则乃至外神本体。
这“存在之锚”的本质,并非提供外在的能量支持或力量加持,而是 “强化其存在的确定性” ,从存在论的底层逻辑上给予支撑。
这就如同在足以吹熄星辰的狂暴飓风中,为一簇摇曳欲灭的烛火,加上了一层无形的、绝对透明的“防风罩”。
这层罩子并非给烛火添加新的燃料,而是通过加固其与“燃烧”这一事实的关联,让它自身燃烧的“确定性”变得更加稳固、更加难以被外界的“否定”与“抹除”之力所干扰、所瓦解。
这一手段,使得许多原本即将被行者彻底抹除的混沌造物或扭曲法则,其崩溃的过程被强行延缓,得以多支撑宝贵的片刻,甚至为某些古老存在赢得了重组防御或发起反击的一线可能。
与此同时,李长生本体主动迎向一名距离他最近、正在侵蚀一片由犹格·索托斯光辉勉强维持的时空结构的寂灭行者。
他并未施展任何绚丽夺目的大道法则,而是将自身的气机、道韵,高度模拟、融入到那一丝寂灭真意之中,整个人仿佛化身为一道行走于存在与虚无边缘的、模糊不清的灰色影子,暂时“欺骗”了周围环境的感知。
当那名寂灭行者携带着抹除一切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死亡潮水般蔓延靠近时,李长生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的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与他自身生机截然相反、却又同源而出、甚至比那行者更加凝练、更加深邃的死寂之力——那是经过宇宙终末淬炼、又融入了他个人道悟的“寂灭”。
他没有狂暴地轰击,只是以一种近乎接触的姿态,将指尖轻轻点向那行者不断扭曲变化的灰暗形体核心。
预想中的惊天碰撞并未发生。
只有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本质的,仿佛在规则层面、概念底层进行的相互抵消、侵蚀与湮灭。
那感觉,如同两种不同源流的“无”,在争夺对一片区域“终结”定义权的无声战争。
那寂灭行者周身的绝对死寂场域,第一次发生了剧烈的、不稳定的波动。
李长生指尖凝聚的力量,并非简单的毁灭,其最核心处,正蕴含着他在宇宙终末中领悟的、那“由死向生”的微妙逆转契机,是于绝对死寂的冰原深处,奇迹般捕捉并保留下来的那一线“生机之种”。
这丝微弱到极致、却代表着“可能性”与“未来”的生机之种,对于纯粹代表“终结”、“消亡”、“绝对无”的行者而言,仿佛是最致命、最无法兼容的剧毒!
是颠覆其存在根基的悖论!
“嗤”
一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概念层面的尖锐嘶鸣,从那寂灭行者的核心爆发出来,充满了痛苦、混乱与最终的瓦解。
其灰暗的形体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枯纸,剧烈地扭曲、沸腾、自我坍缩,最终在一种内部爆发的、针对其存在本身的“自噬”中,迅速消散、崩解,彻底回归于它而来的那片“虚无”,再无痕迹。
李长生的加入,尤其是他展现出的、能够精准克制甚至“净化”寂灭行者的能力,如同在即将被绝对虚无彻底倾覆的混沌天平上,投下了一枚至关重要、甚至扭转局面的砝码。
他的力量并非依靠蛮横的以力破巧,而是凭借远超此界层次的认知,和对存在、虚无、生死、轮回本质的深刻理解,进行着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精细操作——维稳、加持、分割、以及最关键的反制。
奈亚拉托提普那充满诡诈的千面化身,似乎立刻领会了李长生的战略意图。
它不再盲目地制造无差别的混乱,而是开始更加专注于在虚无蔓延的边缘地带,精心编织更加复杂、更加悖逆逻辑的“信息迷宫”与“因果陷阱”,旨在干扰那推动“虚无”与“行者”的、某种深层“意志”或“机制”的“专注度”与“执行效率”。
莎布·尼古拉丝那源自生命原初黑暗面的孕育之力,催生出的怪物洪流,也开始变得更有组织性。
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漫无目的地冲击,而是在某种原始本能的驱使下,开始集中力量,如同自杀式攻击般,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寂灭行者和虚无蔓延路径上的一些看似关键的、能量汇聚或规则交织的“节点”,试图以量变引发质变,阻碍其推进。
犹格·索托斯,那万物归一者,则将其近乎无限的智慧与力量,更加集中地用于维持更大范围的、基础时空结构的相对稳定。
它那亿万光辉球体与李长生构筑的“永恒的当下”时间屏障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与协同,两者相互支撑,使得那片脆弱的防线在狂暴的虚无侵蚀下,竟奇迹般地维持住了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
这场超越常人理解、在多重维度与规则层面展开的惨烈对抗,持续了不知多久——在这片连时间本身都早已紊乱、失去标准计量的战场上。
一个接一个的寂灭行者,在李长生那蕴含“生机之种”的精准点杀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消融。
而那“虚无”蔓延的绝对锋面,其推进的速度也切实可见地缓慢了下来,甚至在局部区域,与李长生和三柱神联手维持的混沌秩序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微弱的“僵持”局面。
终于,在某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瞬间,那原本坚定不移、吞噬一切的“虚无”边缘,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地、却又异常清晰地向着来路后退、收缩。
这并非因为它被某种力量正面击退,更像是其内在的某种“动力源泉”或“驱动意志”达到了某个预设的临界点,或者是在综合计算了继续侵蚀所需付出的“代价”与“效率”后,认为超出了某种“预期”,从而主动选择了暂时性的、战略性的退却。
当最后一丝令人心悸的、连混沌都无法存在的“空无感”,如同墨迹被清水洗去般,从这片饱经蹂躏的星域彻底消失,只留下被彻底抹去一切、回归最原始状态的、连“空荡”都算不上的绝对真空地带时,这场突如其来、几乎将整个混沌核心拖入毁灭的灾难,总算是被艰难地遏制住了。
诸多旧日支配者的庞然身影,在弥漫的混沌色彩块中若隐若现,无一不带着沉重的疲惫与或轻或重的创伤,缓缓隐没于时空的褶皱深处,陷入更深沉的休养。
就连那不可名状的三柱神,其弥漫于无尽时空的疯狂意志,也明显地平复、收敛了许多,只是在那永恒的混乱底层,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本源损耗的沉重。
李长生静立于重新恢复稳定的虚空之中,气息依旧平稳如深潭,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规则之战并未对他造成太大消耗。
然而,他那双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深沉的思索。
这些....是什么东西?
同时,他也敏锐地感知到,在整个对抗过程中,有一股理应最庞大、最原始、也最应该对此类威胁做出激烈反应的恐怖力量,自始至终,都处于一种近乎彻底的“缺席”状态。
他转向身旁那庞大的、由亿万光辉球体与不断开合的门户构成的犹格·索托斯,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阿撒托斯……不在这里?”
自始至终,李长生都没有感受到那理应源自此方宇宙最核心处的、令万物战栗、让法则失序的原始混沌波动。
那里,只有一片比沉睡更深沉的……空洞。
犹格·索托斯那由无限知识与智慧凝聚的光辉球体,似乎因这个问题而微微黯淡、凝滞了一瞬。
传递来的意念,不再是全知全视的流畅,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信息缺失”或“权限不足”般的艰涩与凝滞:“我主……暂时离去了……”
李长生默然。
阿撒托斯的意识……离开了?
主动离开了祂自身所化的混沌宇宙?
去往了何处?
是何等存在、何等事物,或者何等层次的奥秘,竟能吸引那代表着绝对盲目与痴愚的原始之主,其根本意识远离自身的宇宙,远行至今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