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陈远的语气沉了下来,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我们有连政委。张政委……他坚持原则,认为我们作为后来者,绝不能过度干预历史进程。他的原话是:‘我们是历史的观察者,而非参与者,不能为了一时痛快,成为历史的罪人。’所有大规模军事行动都被严格禁止,我们大部分时间只能在辽东山区里建立隐蔽营地,进行侦查和有限的生存物资搜集。」
李浩终于闷声开口,带着一丝桀骜:「憋屈!看着建奴劫掠,看着百姓受苦,我们明明有能力,却只能当看客!张政委太保守了!」
「小规模的救人,阻止满清乱杀屠村还是有做的……」张铭也插口:「我们在长白山山区收拢难民和流民,拉起了一支上万人的义军。学的是毛文龙的做法,但他是在沿海地区。咱们却在山区建立根据地。但张政委不准太高调,所以咱们只能在背后支持,以当地人出面当代理人。咱们来了有大半年了……可惜……眼白白看着好多起义军都被镇压了。」
王小龙瞬间明白了他们的处境和内部矛盾。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理解政委的顾虑。干预历史,尤其是大规模军事干预,后果确实难以预料。这就像是在走钢丝。你们大家都看过那些科幻电影吧?!万一……真是影响了后世重大历史……甚至共和国的建立……那可真成了历史罪人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但是,我们现在本身就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了。从我们被那些所谓虫族扔到这里的那一刻起,这个时空的历史就已经偏离了轨道。吴军成了龙闯王,娶了公主;赵军成了郡马;我成了大明总兵……这难道不是干预吗?虫族把我们丢过来,恐怕就是为了看我们‘干预’!而且,量子物理学研究说时空有无限分岔和多元宇宙……总不能眼白白看着百万汉民在面前被屠杀吧?!必要出手时总要出手的!」
他看向陈远:「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量。试图完全隐藏自己,当一个纯粹的‘观察者’,可能只是一种理想化的奢望。当建奴的铁蹄踏破你们的营地,当乱军的流矢射向你们的兄弟时,你们还能继续‘观察’吗?」
陈远沉默了,王小龙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矛盾。
张铭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对!」张铭:「建奴早前疯狂屠杀无粮者,这不是在挖辽东地区无产阶级的根基吗?不出手干预,将来咱们还怎么搞无产阶级革命?!」
「那你的意思是?」陈远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王小龙。
「我不是要鼓动你们违抗命令,学后世那些键盘侠搞什么灭清自立,甚至掀起世界大战。」王小龙冷静地分析:「但我们可以有限度、有选择地合作。我的身份可以成为你们的掩护和情报源。你们的力量,则可以在我需要的时候,提供关键的、不直接暴露的支援——就像今天这样。」
他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设想:「而且,回家之路渺茫,我们需要集合所有穿越者的力量和智慧。吴军、赵军,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找到他们,联合他们,或许能拼凑出虫族的完整意图,找到回归的方法。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可避免地会与这个时代的各方势力产生交集,适度地‘干预’,或许是为了最终能‘安全离开’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房舍内陷入长时间的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王小龙的提议,是在政委的保守策略和吴军等人的激进道路之间,走出的一条中间路线。
良久,陈远重重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王同志,你说服了我。完全置身事外确实不现实。我们可以建立秘密联系渠道,在必要时进行有限合作,共享关于其他穿越者和虫族的情报。但是,」他语气转为严厉:「任何可能引发历史大规模偏转的行动,必须经过我们内部……尤其是需要设法说服政委,或者至少,不能让他明确反对。」
「我明白。」王小龙伸出手:「这只是开始。我们首先需要的是信息和生存。」
陈远也伸出手,与王小龙紧紧一握。李浩和张铭也相继伸手叠加上去。
一个跨越时空、理念不尽相同,却因共同困境和目标而诞生的脆弱同盟,在这座辽东的废弃烽燧堡内,悄然结成。
「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陈远问。
「先完成这次出使任务,稳住后金这边。」王小龙眼神深邃:「然后,我要去南京。我有预感,那里会有关于其他穿越者,甚至关于虫族线索的答案。」
陈远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了一下身边的另外两名伙伴。
废房舍外,风雪更急了。
但房舍内的四人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在这个异时空的明末,不再完全是孤独的旅人。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至少,有了一丝微光。
而远在长白山山区营地的那位张政委,将成为这个新生同盟未来道路上,一个至关重要且难以预测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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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暂歇,残存的明军使团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营。
篝火星星点点,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寒意与震撼。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营地中央那座独立的帐篷——太子少保、大同总兵王朴的居处。
当然还有他身边的两名燕王府侍女,两女可是哭得梨花带雨,唏哩花啦地让王少保好一顿安抚,又抱又亲的,让一众文官侧目,武将羡慕。
那几名持有神秘杀器的海外大宋遗民,已经不知何时匆匆离开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与他们这些使团里的文武官员多讲那怕一句寒喧话。
兵部右侍郎陈新甲的帐篷里,炭火烧得正旺,却暖不了几位核心文官僵冷的心。
张文启猛地灌下一口热酒,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微颤:「诸位都看清了吧?」他声音发紧,带着后怕:「那……那根本不是什么武艺!那是妖法!是左道之术!瞬息之间,数百人挪移十里,此非人力可为!」
礼部郎中周明远捻着佛珠,脸色苍白:「更可怕的是那山岗上的雷霆之声,还有雪地上凭空出现的深坑……若那也是王总兵的手段,他与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何异?我等……我等竟与这等人物同行?」
陈新甲沉默地拨弄着炭火,火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他比其他人想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