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弦的心提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砚砚他……是不是给学校添什么麻烦了？”
“不，恰恰相反。”陈岚摇了摇头，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的兴趣更加浓厚，“他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甚至可以说是惊人的印象。”
她将昨天看到苏砚独自阅读高深科技图册、以及随后两人简短的对话内容，简要却精准地描述了一遍。
她没有使用任何夸张的词汇，但语气中的赞赏和惊奇却显而易见。
“……一个一年级的孩子，能拥有那样的专注度，对那样深奥的内容产生浓厚兴趣，并且能提出相当切中要害的问题，这非常罕见。”
陈岚总结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清弦，“苏女士，恕我冒昧，苏砚在家里……是否也一直表现出对科技方面异乎寻常的兴趣和天赋？”
听到不是坏事，苏清弦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惊讶。
她没想到，砚砚的“特别”，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被这样一位人物注意到。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谨慎地回答：“砚砚他……确实从小就很安静，喜欢看书，喜欢琢磨一些东西。”
“家里关于机械之类的绘本和模型，他都很感兴趣，会自己反复拆装研究。但我们只当是孩子的普通爱好，并没有特别……”她顿了顿，选择了一个词，“并没有特别引导或在意。”
“普通爱好？”陈岚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苏女士，或许在你看来这是孩子的普通爱好。但以我的经验和眼光来看，苏砚所展现出的特质，远远超出了‘普通’的范畴。”
“那是一种稀缺的天赋，是强大的逻辑思维、空间想象力和深度专注力的结合体。”
她的语气变得愈发郑重：“这种天赋，如果得不到正确的识别和培养，很可能就像珍珠被埋没在沙砾中，慢慢变得平庸，最终消失不见。那将是非常可惜的。”
苏清弦怔住了。
她一直知道苏砚聪明、安静、喜欢思考，但她从未用“天赋”、“稀缺”这样的词汇去定义过他。
她更多的，是心疼他的懂事和沉默，是想小心翼翼地保护他，让他能有个快乐的童年。
此刻被陈岚如此直白而肯定地指出来，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
“陈总的意思是……？”她试探着问。
陈岚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姿态优雅，眼神却锐利如鹰：“我旗下有一个基金会，长期致力于挖掘和培养青少年科技人才。”
“我们与国内外顶尖的实验室、科技公司以及大学都有深度合作，能够提供最好的资源、最专业的导师和最前沿的项目实践机会。”
她看向苏清弦，目光坦诚而极具说服力：“我认为，苏砚完全符合我们‘未来种子’计划的目标。”
“我希望，能够邀请苏砚加入这个计划。我们将为他量身定制培养方案，提供一切所需的支持，最大限度地发掘他的潜能。”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清弦的心湖。她彻底愣住了。
科技人才培养计划？量身定制？顶尖资源？
这些词汇距离她的日常生活太遥远了。她只是一个努力养活三个孩子、尽力给他们温暖生活的普通母亲。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尤其是那个最安静、最让她心疼的苏砚，会突然被冠以“天才”、“种子”这样的名号，并被许诺一个看似辉煌无比的未来。
巨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难以消化。惊喜吗？或许有一点，为儿子的被认可。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不安和警惕。
这太快了，太突然了。这位陈总，仅仅凭一面之缘、几句对话，就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她的目的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培养人才？还是看中了砚砚未来可能带来的价值？
那种商业化的审视和投入，让她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而且，砚砚才那么小，就要被纳入一个如此“精英”、如此高压的培养体系吗？
他会不会失去本该拥有的轻松快乐的童年？他那种安静甚至有些孤僻的性格，能适应那种环境吗？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在她脑海中翻滚。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应陈岚抛出的橄榄枝，而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坚定地回视着陈岚：“陈总，非常感谢您对砚砚的看重和赏识。”
“这对我来说，很意外。作为一个母亲，我首先需要考虑的是孩子的感受和意愿。砚砚他还小，性格也比较内向，”
“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是否能适应您所说的那种计划。而且，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我需要时间了解细节，也需要和他好好沟通一下。”
她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表达了感谢，也明确表示了需要谨慎考虑的态度，将孩子的意愿放在了第一位。
陈岚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更深的兴趣。
她见过太多家长，在听到这样的机会时，要么欣喜若狂立刻答应，要么畏首畏尾担心耽误学习。
像苏清弦这样如此冷静、第一时间站在孩子角度考虑、并且敢于不立刻接下她这“橄榄枝”的，并不多见。
这让她对这位年轻的母亲，也生出了几分打量。
而这一仔细打量，那种之前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再次浮上心头。
陈岚微微蹙起了眉，目光在苏清弦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这张脸……清丽，带着点疏离的温柔，眼神却很坚定。
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位苏女士，但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像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轮廓，或者某种神态……
她试图捕捉那丝飘忽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像谁。
或许是某个曾经接触过的合作伙伴？或者只是错觉？
她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对苏清弦的回应表示了理解：“当然。苏女士你的考虑非常周全。培养孩子，确实不能拔苗助长，尊重孩子的天性和意愿是第一位。这是我的名片。”
她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设计简约却质感极佳的名片，递给苏清弦：
“上面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你可以先详细了解我们的‘未来种子’计划，所有的资料和过往案例我都会让助理发给你。”
“你也可以带苏砚来我们的实验室参观体验，不急着做决定。我们充分尊重你们的选择。”
她的态度坦诚而大方，反而让苏清弦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
“好的，谢谢陈总。我会认真考虑的。”苏清弦接过名片，小心地收好。
又简单交谈了几句，苏清弦便起身告辞。陈岚亲自将她送到接待室门口。
看着苏清弦离开的纤细却挺直的背影，陈岚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王校长在一旁笑着感慨：“苏女士一个人带三个儿子，很不容易，但孩子们都教育得很好。”
“三个儿子？”陈岚捕捉到这个信息，转头看向校长。
“是啊，苏砚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在同年级，都很出色。”王校长补充道。
陈岚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那丝关于苏清弦的熟悉感，却像一粒种子，悄悄落在了心里。
她转身回到接待室，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却没了品尝的心思。
脑海里交替浮现出那个安静看书的小男孩苏砚，和他母亲那张让她莫名觉得眼熟的脸。
直觉告诉她，这对母子，或许并不简单。
而那个叫苏砚的孩子，她势在必得。当然，前提是，要用对方能接受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