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德兰学校宽阔的塑胶篮球场上,阳光慷慨地洒下,蒸腾起塑胶特有的气味。
一群穿着蓝白相间运动校服的男孩正挥汗如雨地奔跑、跳跃、传球。
体育老师王涛抱着胳膊站在场边,眉头微蹙地看着这群活力有余、章法不足的小孩。
然而,他身边那个高大的男人,眼神却像精准的探照灯,牢牢锁定着场上一个略显瘦削却异常迅捷的身影——苏翊。
孙山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深灰色运动服,外套拉链敞开,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脖子上随意搭着条毛巾。
他身形挺拔如标枪,肌肉线条在运动服下隐隐贲张,带着一种经历过真正力量淬炼的压迫感。
他是被王涛临时请来,给校队做一节“专业指导”的。
此刻,孙山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苏翊。
苏翊在混乱的半场攻防中,像一尾滑不留手的游鱼。
他的跑位带着一种超越同龄人的预判和目的性,不是盲目追逐篮球,更像是提前预判了球的落点。
一次防守反击,对方后卫试图强行突破,苏翊没有硬碰硬,只是脚步极其迅捷地一个侧滑,同时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指尖精准地一拨
“啪!”
清脆的断球声响起!
篮球瞬间易主!
苏翊没有丝毫停顿,身体重心压得极低,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球直冲对方半场。
他的运球动作简洁高效,没有花哨的炫技,每一次拍击都带着一种扎实的力量感和清晰的节奏。
面对篮下最后一名防守队员的封堵,他没有丝毫犹豫,在罚球线附近猛然收球,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
身体在空中微微后仰,右手手腕柔和却有力地一拨
橘红色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唰!”空心入网!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抢断到终结,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和高效。
“好球!”场边观战的几个男生忍不住喊出声。
王涛老师也看得眼睛一亮,转头对孙山笑道:“孙教练,看见没?苏翊这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今天可真让人刮目相看!”
“这抢断时机,这启动速度,还有这终结那一下,太稳了!”
孙山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嗯,”孙山的声音低沉而平稳,目光依旧追随着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像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却已显锋芒的璞玉。
“是块好料子。反应快,启动快,脑子也清楚,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更难得的是,不贪功,该传就传。”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王涛,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王老师,这孩子,我想单独带带。放学后一个半小时,跟我去俱乐部基础班练练基本功,打打底子。练完我开车直接送他回家。你看怎么样?”
王涛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能得到孙山这种级别教练的青睐,主动提出单独指导,这对苏翊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机遇!
“那太好了!孙教练您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我这边没问题!不过……”
他想起流程,“得跟他家长说一声。”
“应该的。”孙山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场内。苏翊刚刚完成一次漂亮的助攻,正和队友击掌。
阳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和专注的侧脸上,那眼神里,除了对篮球的投入,似乎还燃烧着某种更深沉、更坚定的东西。
苏清弦刚结束一个线上会议,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圣德兰-王涛老师”。
“苏翊妈妈吗?您好您好!”王涛老师的声音透着兴奋,“跟您汇报个好消息!今天咱们学校请了位特别厉害的篮球教练来指导孙山!”
“他一眼就相中苏翊了!夸他反应快、脑子活、动作协调性好,是块打篮球的好材料!”
“孙教练想放学后带苏翊去他们俱乐部的基础班练一个半小时,打打基础,练完他亲自开车送苏翊回来!您看……”
[篮球?孙山?]
苏清弦微微一怔。苏翊从来没提过特别喜欢篮球啊?不过……想到儿子最近似乎比往常更沉默,或许篮球能让他开心点?
至于孙山……她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应该与小说中的那家人没有关系。
“王老师,麻烦您了。”苏清弦的声音温和而谨慎,“这位孙教练……人可靠吗?俱乐部离学校远吗?安全方面……”
“您放心!”王涛立刻打包票,“孙教练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人品绝对信得过!俱乐部就在学校附近,开车十分钟,设施安保都是一流的!〞
“苏翊自己也挺喜欢的,我看他今天练得特别投入!孙教练说了,就练基本功,培养兴趣,不强求!”
听到老师说儿子“挺喜欢”、“特别投入”,苏清弦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她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那就麻烦孙教练了。谢谢王老师通知。”
晚饭的气氛比往常轻松一些。
苏翊似乎胃口不错,默默扒着饭,偶尔抬眼看看妈妈。
苏清弦给他夹了块排骨,状似随意地问:“听你们王老师说,今天学校来了个篮球教练?”
苏翊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
“说你打得不错?”苏清弦看着他,眼神带着温和的探询。
“……还行。”苏翊的声音闷闷的,耳根却有点泛红。
苏清弦笑了笑,放下碗筷,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看着儿子:“王老师说,那位孙教练想让你放学后去他俱乐部练一个半小时篮球?练完他送你回来?”
苏翊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有惊讶,有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没想到老师动作这么快!他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以吗?”
客厅里安静下来。苏砚和苏晨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看向哥哥,又看看妈妈。
苏清弦看着儿子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
[这孩子,自从那次之后,都没有听见过他的面喊自己妈妈。]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带着点任性和心酸,涌上苏清弦的心头。
她没有立刻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而是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目光专注地凝视着苏翊。
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期待:
“小翊,”她眼神里漾着温暖的涟漪,“你叫我一声妈妈……我就让你去。”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苏翊整个人僵住了。
他完全没料到妈妈会在这个关头,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餐桌上的气氛安静得近乎凝滞。
苏清弦看着儿子低垂的头和紧绷的侧脸,心中那点小小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了气,只剩下淡淡的失落。
算了……她暗自叹息,正要开口说“妈妈同意了,你去吧”,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个极轻、极低,带着明显的生涩和迟疑,却又无比清晰的音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轻轻地漾开:
“妈……妈。”
声音很轻,像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微微发颤。
苏清弦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胸腔,瞬间淹没了所有失落!
那层无形的隔膜,仿佛被这声生涩却真挚的呼唤,悄然融化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连声音都染上了明亮的笑意:
“傻孩子!”她伸出手,隔着餐桌,用力揉了揉苏翊的头发,动作带着点嗔怪,更多的却是满溢的欢喜。
“逗你的!你们王老师下午就给我打过电话啦,妈妈早就同意啦!”
苏翊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叫“妈妈”时的窘迫红晕,此刻又添了一层被“戏弄”的愕然。
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妈妈笑得像偷吃了蜜糖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副呆愣愣的模样,终于褪去了平日里的少年老成,显露出几分属于他年龄的懵懂和可爱。
苏清弦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得更开心了,眉眼弯弯,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声“妈妈”和儿子难得的呆萌表情里烟消云散。
灯光下,她笑得像个小姑娘,眼底是纯粹的、心满意足的快乐。
苏砚默默低下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苏晨则看看笑得开怀的妈妈,又看看一脸懵的哥哥,也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
那声迟来的、生涩的“妈妈”,像一把小的钥匙,在这个寻常的秋夜,悄然开启了一扇紧闭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