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
苏清弦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走进小区,公文包的带子在她肩上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连续几日的加班和心头那挥之不去的隐忧,让她精致的眉眼间也染上了疲惫。
苏晨……那孩子最近总是躲着她。
不再是那个一放学冲进她怀里、分享学校趣事的小太阳了。
他变得沉默,眼神闪烁,甚至在她试图拥抱他时,会像受惊的小鹿般微微瑟缩。
问了几次,小家伙也只是摇头,小嘴抿得紧紧的。
这无声的疏离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苏清弦的心底,随着时间推移,越埋越深。
就在她到楼前时,眼角余光瞥见小花园角落那丛茂密的冬青树后,蹲着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是郭羽?
苏晨的同班同学。那孩子正埋着头,手里拿着根小树枝,在树根旁奋力地挖着什么,动作透着一股子慌张和隐秘。
“郭羽?”苏清弦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小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蹲着的身影猛地一僵,像被按了暂停键,连挖土的动作都凝固了。
他几乎是弹跳着转过身,小脸煞白,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被当场抓包的惊惶。
待看清来人是苏清弦,郭羽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塌下来,脸上惊魂未定的苍白还没褪去,又浮起一层被抓到小动作的窘迫红晕。
“苏…苏阿姨……”他小声嗫嚅着,下意识地把沾满泥土的手往身后藏。
苏清弦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刚才奋力挖掘的地方。
一个浅浅的小土坑里,似乎埋着什么东西,在夕阳下反射出一点温润的光泽。
[那是玉镯?]
她心念微动,没去深究那是什么,此刻更让她揪心的是苏晨的状态。
她走近几步,在郭羽面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像拂过草叶的微风:“小羽,阿姨看你刚才好像挺着急的?没事吧?”
她顿了顿,看着男孩躲闪的眼睛,终于问出了盘旋心头多日的疑惑,“阿姨最近觉得小晨……怪怪的。他不让我抱,问他什么也不肯说。”
“你和他一个班的,知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忧虑。
郭羽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泥土蹭在了干净的校服上。
他犹豫着,目光在地上那小小的土坑和眼前这位温柔却难掩忧色的阿姨脸上来回游移。
坑里是他失手打碎的、妈妈视若珍宝的翡翠镯子,他怕极了责罚,才偷偷跑来想埋掉。
而苏晨……苏晨红肿的手心,他躲闪的眼神,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别告诉我妈”……两种恐惧在他小小的胸膛里冲撞。
最终,对朋友的担忧胜过了一切。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声音小小的,却很清晰:“阿姨……苏晨他……他可能是被打了。”
“被打了?!” 苏清弦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
脱口而出的惊呼带着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尖锐,瞬间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她意识到失态,立刻压下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重新变得柔和
“小羽,别怕,告诉阿姨,你知道是谁吗?为什么?”
郭羽被苏清弦刚才瞬间爆发的震惊吓了一小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还是鼓足勇气回答:“应…应该是他的钢琴老师。苏晨的手……我看见过,红红的,肿了。但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想起苏晨躲闪的样子,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苏晨不让我告诉别人的!”
语气里带着点懊恼和焦急,仿佛怕自己说错了话害了朋友。
[钢琴老师?王老师?!]
苏清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收费高昂、被介绍人夸得天花乱坠的钢琴名师?他打了小晨?
难怪!难怪他总把手藏在身后!难怪他不让她碰!一切被忽视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在她脑中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甚至短暂地黑了一下。
愤怒、心疼、自责,像滚烫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翻腾、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郭羽看着苏清弦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那双骤然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睛,心里更慌了。
他以为阿姨的怒火是针对隐瞒真相的苏晨,小脸急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解释:“阿姨!阿姨你别生气!你不要打苏晨!他……他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他……他……”
男孩急切地寻找着词汇,最后几乎是喊出来,“我们都能看出来!苏晨他好喜欢好喜欢你的!他肯定是不想让你担心难过!”
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里是纯粹的、替朋友求情的焦急。
那句“好喜欢好喜欢”和眼前男孩自己还深陷在打碎玉镯的惶恐中、却依然本能地为朋友辩护的模样,像一股带着暖意的清泉。
猝不及防地注入苏清弦被怒火和寒冰占据的心湖,激荡起一圈酸楚的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眼中瞬间涌上的湿热。
她看向郭羽,目光落在他沾满泥土的手和那个小小的土坑上,心中百感交集。
这孩子,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惦记着替苏晨说话……晨晨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是福气。
她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尽管那笑容很浅,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
她伸出手,轻轻拂去郭羽校服肩头沾上的一点草屑,声音温和而坚定:“小羽,谢谢你告诉阿姨。放心,阿姨不会为难小晨的。”
她的目光掠过那个土坑,没有点破,“天快黑了,早点回家吧,别让妈妈担心。”
郭羽如蒙大赦,用力点点头,又担忧地看了苏清弦一眼,才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地跑开了。
苏清弦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与冰冷。
她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楼下冰冷的石凳上坐了一会,直到那冰冷的石头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才让她因愤怒而灼烧的血液稍稍冷却。
苏清弦回到家,苏晨还在上钢琴课,苏清弦虽然有点生气,但也不能饿着他们,便去厨房做饭了。
苏清弦系上围裙,动作机械地洗菜、切菜。锋利的刀刃落在砧板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笃笃”声。
锅里的油热了,发出滋啦的爆响,升腾起白色的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