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胶莱河北岸支流,龙王河畔的平原地带,冬日斜阳将苇草与丘陵染上一层血色。
这片地处莱州府平度县,西南的广阔地域,属于胶莱河冲积而成的平缓地带,地势低平,视野颇为开阔。
然河道在此处交错蜿蜒,部分河段沿岸分布着,季节性积水的洼地与滩涂,地面上部为淤泥,下部为姜石与砂姜黑土。
人马行走其上,深一脚浅一脚,极大地迟滞了行动。
此时,多铎率领的九千正白旗、镶黄旗马甲,正沿着河北岸的官道,向西北方向亡命奔逃。
铁蹄翻飞践踏着泥泞,闷雷般的声响在原野上回荡,惊起河湾芦苇丛中栖息的寒鸦。
几乎同一时刻,王得功的四万曜武镇,正以数路纵队在河南岸的平原地带,急速向东南开进,他们接到的王命是封死,清蒙联军的最后退路。
只见数万人的庞大队伍,在胶莱平原上拉出,二十里长的行军队列,旌旗招展,人马如龙。
前锋已涉过龙王河上游,一处水浅流缓的河岔,后军却还在远方烟尘中若隐若现,敌我双方都在急行军,疲惫写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
报——!王爷!前方二里河道拐弯处,发现大队南军步卒,正与我军并行!
军门!北岸……是正白旗纛!多铎那老奴在我们对面!
双方最前沿的探马游骑,同时发现了彼此,呼哨与呐喊声瞬间打破黄昏的宁静!
.................
多铎接过千里镜,抬眼望去,心头顿时一沉。
只见对岸烟尘之中,那面刺眼的字帅旗,与曜武镇旌旗赫然在目!
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那庞大的行军队列,虽然同样是风尘仆仆,却已在队官的急促声中开始列阵。
火铳手和长矛手正努力脱离行军队列,试图在河岸旁的缓坡组成阵线。
许是过于仓促,使得整个场面充斥了混乱,远未达到形成严整战线的地步。
天策军!……竟堵在这里!——博洛误我!! 多铎瞬间明悟,自己最后的生路已被截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而在南岸,王得功同样看到了对岸,那支装备精良的满洲马甲,以及那杆象征敌军统帅的织金龙纛。
前段时间,连日被博洛尾随骚扰的憋屈,此刻尽数化为滔天战意和杀机。
是多铎!这匹夫想跑! 王得功脸上因激动泛起红光,这可是老天爷赏饭吃直接喂嘴里、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传令!前军各营速离行伍,据河岸地利结阵防堵!中军、后军疾进,分掠两翼!快!
他深知数万大军仓促间,难以成阵,此刻唯有用血肉之躯,争取片刻时机。
得令!王翊、王蒙等将领轰然应诺。
王翊一把抽出腰刀,对着身边奔跑与集结的前营,两千余将士怒吼:铳手居前,长枪殿后!各哨速据前方土坎!快!死守不退,勿使一骑得渡!
而王蒙则指挥着右翼千余人马,向不远处一片,相对干硬的高地疾驰:虎蹲炮!速移前方高地!全仗此物御敌!快!
整个曜武镇前锋,如同石子投入湖面波动起来,行军中的各哨官兵闻令即动,根本来不及整队。
士卒们奔跑着,就近跟随看到的任何一面旗帜,或熟悉的军官,努力从行军队列中挤出。
火铳手边跑边检查着火绳,长矛手按各自站位,肩并肩将长矛放平。
七八门虎蹲炮被辅兵们,喊着号子抱上高地,炮口指向北岸敌骑。
整个过程仓促混乱,仅凭着每日严训形成的本能,迅速将简陋的军阵一点点部署完成。
——
放下千里镜,多铎将南军的窘境尽收眼底。
对方阵型松散,各部分之间衔接薄弱,尤其是其前锋为了争取时间,过于突前与后续部队脱节明显!
王爷!
固山额真拜音图策马靠近,语气狠厉道:南贼阵脚未稳,尤其那支前军孤悬于外!末将请命率精骑冲垮他们,必为大军破开生路!!
多铎心中一动,这是最后的机会!
一旦让王得功将后续大军展开,以其兵力和火器之威,自己这九千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拜音图!命你率两千巴牙喇给本王冲过去!踏平那道土坎,碾碎那些南蛮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大军撕开一道口子!多铎言语尽是破釜沉舟之意。
(巴雅喇分白甲,红甲,黑甲,巅峰时期有一万五千人以上。)
他猛地拔出腰刀,对着身后早已按捺不住的骑兵,咆哮道:大清的勇士们!随我杀过去!杀——!
杀——!
两千名正白旗巴牙喇护军,在拜音图的带领下悍然脱离本阵,冲向泥泞的龙王河滩涂!
他们无视河岸淤泥湿滑,不顾对岸那些仓促组成的火铳阵,已经开始零星射击,以一种有死无生的气势,发起决死冲锋!
王得功在对面看得分明,脸色一紧,厉声道:王翊!顶住!王蒙,给老子轰!
末将誓死不退! 王翊横刀立于阵前,身后的火铳手面对越来越近的骑兵,紧张地完成了第一轮齐射。
砰砰砰......砰!!!
硝烟腾起,冲在最前的十几骑清军人仰马翻,可这点损失对于两千人而言,微不足道!
转瞬之间,骑兵已狠狠撞上了,单薄的天策军阻击线!
狭路相逢,有时候勇者也未必胜出。
..............
拜音图率领的两千巴牙喇精锐,在冲过泥泞的龙王河浅滩时,势头为之一滞!
上部淤泥、下部姜石的河床,让战马举步维艰,原本雷霆万钧的冲锋,速度骤然下降。
当这些身披重甲的骑兵,终于挣扎着踏上南岸坚实的土地时,他们已经失去了最致命的冲击力。
然而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依旧是凶性不减,面对王翊所部仓促组成的前营防线,悍然撞了进去!
“轰”的一声闷响,战线没有像多铎,预想的那样被撕开,而是陷入了残酷的绞杀!失去了速度的骑兵陷入了步兵的海洋。
天策军前排的火铳手,来不及再次装填,直接挺起破甲锥,朝着近在咫尺的马腹猛刺!
后排的长枪手则疯狂地捅刺,试图将骑士从马背上戳下来。
一时间,人喊马嘶,血光四溅!
一名巴牙喇的战马被数支长枪刺中,哀鸣着倒下将他甩下马,白甲兵刚踉跄爬起,便被三四名天策军士兵围住,破甲锥从不同方向。
凶狠刺入他的重甲缝隙,他狂吼着挥刀砍翻数人,最终还是被乱刃戳死。
另一处,几名红甲巴牙喇结阵自保,手中的虎枪、大刀舞得密不透风,将冲上来的天策军士兵连连劈倒。
他们凶悍绝伦即便身中数创,只要还能挥动兵器就死战不退,竟凭借个人勇武,暂时稳住了一小片区域。
整个河滩前沿,双方士卒贴身肉搏,以命换命,每时每刻都有人惨叫着倒下,鲜血迅速染红了泥泞的河岸。
高地上,王蒙指挥的几门虎蹲炮,终于准备就绪。
“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炮口喷出火焰,霰弹如同暴雨般泼洒在,后续努力渡河的清军骑兵队列中。
顿时,又引起一片人仰马翻,暂时遏制了敌军后续兵力的投入。
然而,就在王得功注意力,被河滩上的血腥绞杀吸引时,多铎露出一抹冰笑。
他对着身边,另一员骁将冷然道:“拜音图部的血不会白流,你看南军的注意力,已被我正面强攻吸引,其右翼那片洼地与丘陵结合部,守军明显薄弱,且阵型已向河滩倾斜露出了空当。”
“王爷英明!”
“尚善率一千五百马甲,不必渡河,沿北岸急速向西绕过前方河湾,从上游水浅处突袭南军右翼!我要你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他的肋部!”
“嗻!”
下一刻,一支新的骑兵洪流悄然脱离本阵,沿着北岸借助地势的掩护,向西疾驰而去。
多铎的战术老辣,他用拜音图和两千精锐巴牙喇的性命,在正面制造了一场血腥无比的粘性战斗,牢牢吸住了王得功的主力与注意力。
与此同时,他早已观察好地形,准备好了真正的杀招——侧翼的致命一击!
王得功很快也发现了,北岸清军的异动,脸色骤变:“不好!多铎要迂回我右翼!王蒙,快分兵去堵住右翼缺口!”
但命令下达容易执行却难,右翼的部队一部分抽调到河滩支援,剩下的也正处于行军队列,转向战斗队形的混乱中。
仓促之间,如何能挡住一支养精蓄锐,直插软肋的生力骑兵?
(睡迷糊了,明明在梦里已经更完了,结果一看....啥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