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威严。暴戾。以及一种深埋于血脉深处、被血与火彻底点燃的…古老本能。
那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低语——“站起来…拿起你的刀…”——并非真正的声音,而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沛莫能御的意志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痛苦、虚弱和迷茫筑起的堤坝!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深处,原本涣散黯淡的金色光芒骤然凝聚,如同两颗微缩的熔金太阳,冰冷而炽烈地燃烧起来!右臂那空荡死寂的感觉被一种全新的、撕裂般的灼热所取代——并非伤口愈合,而是皮肤之下,那些黯淡的金纹如同被浇入了滚烫的熔岩,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蔓延,甚至顺着脖颈,如活物般向上攀爬,烙印在我的脸颊之上!
一股蛮横、原始、充斥着龙威与毁灭气息的力量,不再经过我残破经脉的转化,而是直接从我与隰龙蛊母交融的本源深处,粗暴地奔涌而出!
“呃啊啊啊——!”
我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宣泄的嘶吼,一直被鬼鸮架着的身体猛地绷直!一股无形的气浪以我为中心轰然扩散,将周围浓稠的灰绿色毒瘴都逼退了三尺!
“少主?!”鬼鸮惊骇万分,差点脱手,他感受到我体内那突然爆发的、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前方的铁手和山魈也猛地回头,看到我此刻的状态,皆是瞳孔骤缩!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感知,都被体内那苏醒的洪荒巨兽和前方山魈背上那即将被极致寒意彻底吞噬的身影所占据!
冷月!她的寒毒爆发了!必须阻止!
“滚开!!!”
我对着四周那无穷无尽、扑咬而来的毒蛭和那些扭曲哀嚎的怨魂幻象,发出了一声蕴含着隰龙之威的咆哮!
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无上威严!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疯狂扑近的毒蛭,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身体剧烈颤抖,发出尖锐的嘶嘶声,竟纷纷惊恐地向后缩退,钻回淤泥之中!四周那些怨魂低语和哭泣幻象,也像是被无形之力干扰,变得扭曲模糊,波动不定,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并非消灭,而是**位阶的压制**!隰龙乃龙脉正统,即便残缺,其本源威压,也绝非这些依靠污染龙脉残渣和怨气滋生的毒物与残魂所能抗衡!
趁此机会!
我左臂猛地一挣,竟然瞬间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轻易摆脱了鬼鸮的搀扶(他此刻仍处于震惊失神中)!完好的左腿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前方的山魈——更准确地说,是朝着他背上寒气爆发的冷月扑去!
我的动作快如闪电,甚至带出了一道残影,完全不像一个身受重伤、经脉尽碎之人!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并非痊愈,而是一种更彻底的…燃烧和透支!每一分力量的涌动,都伴随着经脉如同被熔岩灼烧般的剧痛,那隰龙之力霸道无比,根本不顾我这具身体的承受极限!
“少主不可!”山魈惊觉我想干什么,想要阻止,却因为我速度太快,又怕伤及背后的冷月,动作慢了半拍!
我已扑到冷月身后,完好的左手五指张开,那上面还残留着我之前咬破指尖绘制符文干涸的血迹。我没有丝毫犹豫,将掌心猛地按在了冷月**后心**那寒气爆发最猛烈之处!
“以吾之名…嬴玄隰…”我几乎是本能地低吼出这句话,仿佛某种古老的契约被唤醒,“隰龙归源…镇!”
掌心按下的瞬间,极致的冰寒瞬间反噬而来,几乎将我的左手瞬间冻僵!但我体内那狂暴的隰龙之力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变得更加愤怒和汹涌!
轰!
璀璨的鎏金色光芒从我掌心与冷月后心接触之处爆发开来!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镇压**与**掌控**的意志!
冷月体内那失控爆发的、源自血玉簪和其自身体质的极致寒毒,与我渡入的、狂暴的隰龙之力,如同水火相遇,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她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微弱的呻吟,口中喷出的蓝色冰血更多!但与此同时,那疯狂外溢、几乎要将她自身也冻结崩碎的恐怖寒气,竟然被那鎏金色的光芒强行**束缚、压缩**回了她的心脉附近!
并非驱散,也非化解,而是以一种更加强硬、更加霸道的方式,将那爆发的寒毒暂时**禁锢**了回去!连同那“特质稳定术”的符文效果,也被这股力量强行加固!
这个过程极其粗暴,对冷月本就脆弱的身体无疑是又一次巨大的冲击。但至少,那 immediate(即刻)的、彻底爆发的危机,被暂时强行遏制住了!她身体的冰霜停止了蔓延,气息虽然依旧微弱濒危,却不再继续恶化。
而我所付出的代价是,左臂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混合着鎏金光泽的蓝色冰晶,刺骨的寒意和隰龙之力的灼烧感在手臂中疯狂交战,痛楚难以言喻!体内的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刚刚那股爆发的气势迅速衰退,强烈的虚脱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眼前阵阵发黑。
我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鬼鸮终于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一步,再次牢牢架住了我。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撼、敬畏,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少主…您…”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走…”我喘息着,声音比之前更加虚弱,但其中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绝,“她暂时…无碍了…趁现在…冲出这片沼泽…”
铁手深深地看着我,看着我被冰晶覆盖、依旧闪烁着微弱金光的左臂,又看了看山魈背上寒气暂时被压制、却依旧人事不省的冷月。他眼中闪过无数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走!”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果断转身,速度陡然加快,“跟我冲出去!”
失去了毒蛭和幻象的疯狂干扰,前路虽然依旧泥泞艰难,但压力大减。铁手显然对路线极为熟悉,带领着我们左冲右突,避开那些最危险的深沼区域。
那诡异的、如同埙音般的风声仍在继续,似乎变得更加急促,带着一种不甘和愤怒,但对我已经无法再造成之前那般强烈的精神冲击。体内隰龙蛊母在短暂爆发后,再次陷入了沉寂,似乎那一下也消耗了它极大的力量,或者…它仍在与那沼泽下的污染龙脉残留进行着某种无声的对抗。
我靠在鬼鸮身上,任由他带着我前行,大部分意识都用来对抗左臂那冰火交织的剧痛和潮水般涌来的虚弱。脑海中,那冰冷威严的低语已经消失,但它所带来的影响却留了下来。
嬴玄隰。
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被迫接受的身份,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融入了血脉和力量的真实感。
刚才那一下爆发…那种掌控、镇压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我…到底变成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的雾气终于开始变得稀薄,脚下淤泥的深度也开始减缓,甚至出现了一些坚硬的、布满苔藓的岩石。
“快到边缘了!”铁手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
终于,我们冲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灰绿色毒瘴!清新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冰冷空气涌入肺中,让人恍若隔世。天空露出了黎明将至的鱼肚白,虽然依旧阴沉,却比那永恒的灰雾好了太多。
我们站在一片相对干燥的碎石坡上,身后是依旧翻涌不休的蚀骨沼泽,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恶意的绿色伤口。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包括铁手和那些暗卫,个个都是浑身污泥,狼狈不堪,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疲惫。
山魈小心翼翼地将冷月放下,检查她的情况,随即对铁手点了点头,示意情况稳定。小栗子也被放了下来,依旧昏迷着。
鬼鸮扶着我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我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左臂上的冰晶正在缓缓融化,但那股刺骨的寒意和灼烧感依旧残留。
铁手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声道:“少主,我们出来了。悬壶谷…就在前面那座山的后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笼罩在淡紫色晨雾中的、植被异常茂密青黑的险峻山峰,沉默地矗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那里,就是希望与危机并存的悬壶谷。
我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目光回转,再次落到冷月苍白的脸上。
为她镇压寒毒的那一下,是本能,是必须。
但那种力量…那种状态…
我抬起微微颤抖的左手,看着掌心那尚未完全消退的鎏金色泽和冰蓝痕迹。
这条路,一旦踏上,似乎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铁手。”我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
“属下在。”
“告诉我,”我抬起眼,看向他,眼底的金芒已然褪去,只剩下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清醒,“进入悬壶谷,找到热泉,救她…之后呢?”
“之后…”铁手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昏迷的冷月,又看向我,缓缓道,“之后,属下会遵从少主一切决定。无论是留下养伤,还是…前往黑水渊。”
黑水渊。
那个象征着最终结局的地方。
那个赵胤正在调兵遣将,试图吞噬最大龙脉的地方。
那个…或许埋葬着我父亲最后痕迹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绪深深掩埋。
再睁开时,我扶着岩石,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却异常坚定。
“走吧。”
我没有再看那座仿佛吞噬一切的山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北方——那片传说中苦寒、混乱、埋葬着无数秘密和亡魂的土地。
“去会一会…这所谓的宿命。”
我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淬火的寒铁,落在黎明前的寂静里,敲响了终章的序幕。
(第二十话 完)(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