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温暖漂浮的混沌，而是冰冷沉重的泥沼，将我向下拖拽，拖向永恒的安眠。痛楚、虚弱、冰冷……所有感知都在远去，只剩下一种模糊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沉沦感。
就这样结束了吗？
也好……太累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于无边寂静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的搏动，穿透了厚重的泥土和岩石，穿透了我逐渐冰冷的躯壳，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敲击在我即将沉寂的心脏上。
那是什么？
紧接着——
咚……咚……
那搏动再次传来，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缓慢，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磅礴无匹的生命力！像是一颗沉睡已久的、属于整个山脉的巨大心脏，开始了它缓慢而有力的苏醒！
这搏动……与我体内那早已微弱不堪的隰龙血脉，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却无法忽视的共鸣！我那几乎停止流淌的血液，似乎被这外来的韵律强行带动，开始极其缓慢地、挣扎着重新流动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精纯、清凉、却又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能量流，如同无声的泉涌，从身下的大地渗透而出，丝丝缕缕地钻入我的身体。
这能量……与之前感知到的暴烈不同，它异常的温和、包容，充满了生机。它流过我那千疮百孔的经脉，所过之处，那十几种纠缠肆虐的剧毒，像是遇到了克星般，发出无声的嘶鸣，竟被一点点地中和、瓦解、净化！虽然速度缓慢，却真实有效！
它流向我的心口，那处最致命的伤口。清凉的气息包裹着那里，灼痛和撕裂感在一点点减轻，虽然生命本源被抽取的虚弱感依旧存在，但至少，那持续失血的趋势被止住了！
它甚至……沿着那条连接我和冷月的、无形的“血髓共生”通道，微弱地、试探性地流淌过去……
“呃……”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沉重无比的眼睫颤抖着，艰难万分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方被夜色染成深蓝的天空，和几颗稀疏却格外明亮的星子。我依旧趴在冰冷的土地上，但身下的地面，却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柔和荧光。
是那些苔藓？不，是这片土地本身！这片土地正在“呼吸”！散发着那精纯的龙脉之气！
我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旁边。
冷月就倒在不远处，同样趴伏在地，一动不动。但令我心脏几乎停跳的是——她那原本被寒毒侵蚀、死气沉沉的身体表面，此刻正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的、如同月华般的清辉！那精纯的龙脉之气，似乎对她的“寒髓”体质有着更强的亲和力，正源源不断地渗入她的体内！
她眉宇间那顽固的寒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虽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死寂的青白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生机的白皙。她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也变得清晰、平稳了许多！
更让我震惊的是，通过那条“血髓共生”的通道，我不仅能感受到她生命的复苏，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原本单向抽取我生命本源的邪恶流向，似乎……停滞了？不，不仅仅是停滞！在那股外来龙脉之气的介入下，那通道仿佛变成了一条双向的、缓慢循环的河流！
我流失的本源不再疯狂涌向她，反而从她那边，反馈回来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却带着清凉气息的、属于她寒髓体质本源的能量！这能量混合着龙脉之气，缓慢地滋养着我几乎枯竭的身体！
虽然反馈回来的能量远不足以弥补我的亏损，但这逆转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那秘卷备注中提到的“逆转共生流向”、“变掠夺为互补”，竟然真的发生了？！在这纯净的龙脉节点附近，自动发生了？！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将我的思绪拉回。
是冷月！她也苏醒了过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茫，但很快便聚焦起来，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和周围那不可思议的能量环境。
她艰难地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我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
“……龙脉……之气……”她喃喃自语，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气若游丝。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触摸着身下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地面，感受着那磅礴而温和的能量流动，脸上露出了近乎痴迷的神色，“好纯净……好强大的生命力……它在……净化……调和……”
她猛地看向我，眼神锐利起来：“沈砚！你的伤……？”
我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虽然依旧虚弱剧痛，但那种毒素蚀骨的灼热和麻痹感确实减轻了大半。“……好像……死不了了……”我扯出一个极其艰难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厉害。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喜的呼喊：“沈大哥！姐姐！你们……你们醒了？！太好了！吓死我了！”
是阿竹。这小家伙居然一直醒着，并且似乎没有受到龙脉之气的太大影响，只是被我们刚才濒死的状态吓坏了，此刻看到我们苏醒，激动得眼泪汪汪，连滚带爬地凑过来。
“阿竹……你没事？”我有些意外。
阿竹摇摇头，抹着眼泪：“我……我就是有点累，但没觉得不舒服……刚才看你们怎么叫都不醒，身上又冷又热的，我怕极了……”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看来这龙脉之气对普通人的影响甚微，或者说，它只对拥有特殊体质（如我的隰龙血脉、冷月的寒髓）或者身负重伤、能量紊乱的人产生显着效果。
“我们……得救了？”阿竹看着我们明显好转的脸色，惊喜地问道，大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暂时……是的。”冷月缓缓坐起身子，虽然动作依旧吃力，但比之前好了太多。她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尤其是那“血髓共生”通道的异变，脸上露出了极度复杂的神情。
她再次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共生通道……逆转了……虽然很微弱，但确实……不再是单方面掠夺了……这龙脉之气，竟然真的能……”
她的话证实了我的感受。绝处逢生带来的巨大喜悦冲击着我们，但随即，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但这只是暂时的，对吗？”我冷静下来，嘶声问道。我们只是恰好倒在了这个龙脉节点之上，依靠着它自然散逸的能量才侥幸捡回一条命。一旦离开这里，或者这节点的能量波动发生变化，那“血髓共生”是否会再次变回掠夺模式？我体内的毒素是否会卷土重来？
冷月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她点了点头：“嗯。这只是自然散逸的能量，被动地调和了共生。想要彻底稳定甚至扭转它，必须像备注里说的，主动进行‘导引术’，将龙脉之气真正引入契约核心，完成‘生命共鸣’的转化。”
她的目光投向那片荧光最盛的石林中央：“能量的源头，在那里。”
我们挣扎着，再次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这一次，虽然依旧虚弱，但有了龙脉之气的持续滋养，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艰难绝望。
我们一步步走向石林中央。越是靠近，那股精纯的能量就越是浓郁，呼吸间都仿佛能感受到生命的雀跃。地面上的荧光苔藓越来越密集，最后甚至形成了一条发光的路径，指引着方向。
终于，我们来到了石林的最中心。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复杂景象，只有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黑黝黝的洞口。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温和而磅礴的龙脉之气，正如同呼吸般，从那洞口中缓缓吞吐、弥漫开来。
洞口边缘，生长着一圈奇异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淡蓝色小草，每一片草叶都散发着柔和的能量光晕。
“这是……龙涎草？”冷月蹲下身，仔细辨认着，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记载中只生长在纯净龙脉节点附近的伴生灵草，蕴含着精纯的龙脉生机！太好了！有它们辅助，进行导引术的成功率和安全性会高很多！”
希望，从未如此真切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但当我们看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诱人却又危险气息的洞口时，心情依旧沉重。
导引术……那秘卷上记载的术法，绝非易事。需要我们两人心神高度集中，引导龙脉之气贯通共生通道，其过程凶险万分，稍有差池，就可能被庞大的能量撑爆，或者引动共生反噬，万劫不复。
我们现在的状态，真的能完成吗？
我和冷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但也看到了同样的决绝。
走到这一步，已无退路。
“就在这里，”冷月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和镇定，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必须尽快进行导引术。趁现在龙脉之气稳定，我们的状态也稍微恢复。”
她看向我，眼神复杂却坚定：“这一次，需要我们共同引导。我会尽力控制寒髓之力，配合龙脉之气。而你……需要彻底放开对你隰龙血脉的压制，甚至……尝试去共鸣它，作为引导龙脉之气的主通道。风险很大，你……”
“别废话了。”我打断她，拄着墨刃，站稳身形，目光投向那吞吐着能量的洞口，眼中闪过隰龙血脉特有的淡金光芒，“开始吧。”
是生是死，尽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