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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篝火的光芒在冷月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她眼中那种令我心悸的、混合着恐惧与狂热的专注。她完全沉浸在了《天工秘卷》那匪夷所思的记载中,指尖快速划过书页上关于“生命共鸣”的晦涩描述和复杂符文,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演算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公式。
“……龙脉之气……必须是最本源的……不能有丝毫污浊……导引术需要精确对应地脉节点……误差不能超过……”她喃喃自语,声音低而急促,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那个属于苏家血脉的、对极致知识和力量追求的世界。
我看着她的侧影,胸口那处伤痕和全身的毒素依旧在隐隐作痛,生命本源被持续抽取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但所有这些物理上的痛苦,都比不上此刻心中的冰冷和忧虑。
那本邪书,正在用另一种方式吞噬她。而我,可能就是那个亲手将钥匙递给恶魔的人。
“冷月。”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洞内令人不安的寂静,“先停下。”
她似乎没有听见,依旧沉浸在那繁复的图解中。
“冷月!”我提高了音量,牵扯到伤口,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终于被我的咳嗽声惊动,猛地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和迷茫,仿佛从一个深沉的梦境中被强行拉回现实。当她聚焦看清我苍白痛苦的脸时,那抹研究者特有的狂热迅速褪去,被担忧和一丝愧疚取代。
“……抱歉,”她下意识地合上了书页,仿佛那书烫手一般,“我……我只是想尽快找到解决之道。”
“我知道。”我喘匀了气,目光沉重地看着她,“但那东西……它在影响你。我看得出来。”
冷月沉默了,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书皮,默认了我的说法。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很轻:“……有些东西,像是本能……看到那些精妙的结构和能量流动的设想……就忍不住想去探究……想去弄明白……这种感觉,很可怕,但又……很吸引人。”
这就是苏家的血脉之力吗?对知识和力量的渴望,本身就刻印在灵魂里?
“我们不能被它牵着鼻子走。”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得更直一些,正视着她,“那备注里提到的‘纯净龙脉之气’,虚无缥缈,比断魂草还不靠谱。天下龙脉不是早已被各方势力争夺瓜分,就是枯竭隐匿,哪里去找什么‘未经污染’、‘沉睡或幼生’的龙脉?这根本就是画饼充饥!”
冷月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再次变得清明而锐利:“不,未必。”
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山洞的岩壁,望向未知的远方:“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吗?沈砚……或者说,嬴玄隰。”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是隰龙血脉的继承者,本身就是与龙脉联系最深的存在。”她的语气变得肯定起来,“虽然你的血脉被赵胤以黄粱引篡改压制,但本质未变。之前在那冰窟,还有在落鹰峡,你都曾清晰地感应到龙脉的异动,不是吗?”
我无法反驳。确实,那两次龙脉哀鸣带来的心悸和共鸣,至今记忆犹新。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或许不需要我们漫无目的地去寻找。”冷月的目光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新的、大胆的推测,“既然‘血髓共生’将我们的生命本源连接在了一起,那么,我体内的‘寒髓’体质,加上你被压制的‘隰龙’血脉,这两种都与能量本源密切相关的特质,在共生状态下,会不会……产生某种奇特的感应?或许……我们能主动感应到龙脉的存在?尤其是那些隐藏的、未被发现的支脉或者节点?”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但仔细一想,却又并非完全没有可能!那“血髓共生”虽然邪恶,但确实强行将我们的生命本质糅合在了一起,谁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诡异的变化。
“可是……就算能感应到,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我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又看了看她依旧虚弱的模样,“又能做什么?难道去把龙脉引来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需要引来。”冷月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黑暗中摸索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那备注里提到的是‘导引术’,是借助龙脉之气来调和共生,并非吞噬或占有。我们不需要接触龙脉本体,只需要找到一个足够近的、纯净的节点,在其附近进行导引仪式,或许就能借助那逸散出的微弱气息,尝试扭转共生的流向!”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苍白的脸上甚至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这比寻找绝迹的断魂草现实得多!至少,我们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利用你隰龙血脉的感应,找到可能的龙脉节点!”
我被她的话带动,死寂的心湖中也忍不住泛起波澜。这确实像是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尽管依旧危险,却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努力的目标。
“但我的感应很模糊,时灵时不灵……”我皱眉道,想起之前那两次感应都是被动触发,而且伴随着剧烈的痛苦。
“所以我们才更需要尝试!”冷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血髓共生’在不断侵蚀你的生命,我们没有时间等待了!必须主动出击!”
她挣扎着,再次向我伸出手,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是索取,而是邀请:“帮我一把,沈砚。集中你的精神,尝试去感受你血脉深处的力量,去回忆那两次感应到龙脉时的感觉……或许,通过我们之间的共生连接,我可以帮你放大和定位那种感应……”
我看着她的手,又看看她眼中那混合着绝望、希望和科学家般执拗光芒的眼神,知道已无法回头。除了踏上这条她指出的、险峻未知的道路,我们别无选择。
深吸一口气,我艰难地抬起自己沉重的手臂,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
就在我们双手相触的刹那——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瞬间通过那条无形的共生通道传递开来!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震颤!我心脏猛地一跳,那被黄粱引压抑已久的隰龙血脉,似乎真的在她的寒髓气息刺激下,开始缓慢而沉重地苏醒!
同时,冷月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显然同时承受我的毒素和血脉苏醒的双重冲击也极为痛苦,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松开手。
“集中精神!”她低声喝道,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去想……龙脉……去想大地之力的流动……”
我闭上眼,强行忽略全身的叫嚣和虚弱,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力沉入体内,去触碰那沉睡的、带着悲伤和愤怒的隰龙之力……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和痛苦。
但渐渐地,随着冷月那边传来的一股清凉却坚韧的意志力通过共生通道融入我的感知,眼前的黑暗开始褪去……
我“看”到了……不,不是看到,是感觉到!
一条巨大无比、遍布伤痕、散发着暗淡金光的河流,在大地深处沉缓地、痛苦地流淌着……那是主龙脉,充满了哀伤和疲惫。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些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细小的光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那是……尚未完全枯竭或者新生的支脉节点?
我的感知极力向其中一个最近的光点延伸……穿过厚重的岩层……穿过黑暗的地底……
突然!
那光点在我感知触及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纯粹而暴烈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如同海啸般沿着我的感知逆向冲击而来!
“噗——!”
“呃啊——!”
我和冷月几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地震颤起来,握在一起的手被迫松开!
那冲击力霸道无比,不仅重创了我们的精神,甚至引动了身体的旧伤和共生通道的反噬!
我眼前一黑,重重向后倒去,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沈大哥!姐姐!”阿竹的哭喊声仿佛从天边传来。
冷月的情况比我更糟,她直接瘫软在地,蜷缩起来,身体冷热交替,那刚刚被压制下去的寒毒似乎又有反扑的迹象,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冰碴的鲜血。
山洞内一片狼藉。
然而,在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方才那一瞬间感知到的、那个爆发点的确切方向和大致的距离!
它就在西北方向!并不算特别遥远!而且那股力量……虽然暴烈,却异常的……纯净!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就像……备注中所描述的,“未经污染的龙脉之气”!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同样在痛苦喘息、却眼中同样爆发出惊人光彩的冷月。
我们找到了!
虽然过程惨烈,虽然前途未卜。
但我们确实……捕捉到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之光。
代价,是我们都已濒临极限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