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送出去后,盘龙坞的日子像是被拉紧的弓弦,表面平静,内里却绷着随时可能断裂的紧张。黑塔的监视变本加厉,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连我夜里翻个身,都能感觉到棚子外那道冰冷的视线。金鳞依旧没有动静,但这种沉默,比任何形式的试探都更让人心底发毛。
我知道,他在等。等我出错,等外界反应,或者,在酝酿最后一击。
这种令人窒息的对峙,在第三天傍晚被打破了。
夕阳的余晖给坞堡的青黑色石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我正被黑塔“陪着”在码头附近清点一批刚运到的杂货,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过下游的河湾,船头似乎有微弱的光芒闪动了一下,三短一长,随即迅速隐入暮色与芦苇丛中。
是信号!冷月收到地图了!她在告诉我,她已就位,外围部署完成!
几乎与此同时,我看到凌天翼带着两个老帮众,匆匆从仓库区走过。他与我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汇,没有停留,但他微微颔首的动作,以及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决绝,让我明白——他那边也准备好了。忠于老帮主的旧部,已经暗中串联,只等号令。
山雨欲来风满楼。
空气中的铁锈和甜腥味仿佛也躁动起来。巡逻的守卫似乎增加了,交接班的频率更快,眼神也更加警惕。连王老五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几次想找我说话,看到我身后的黑塔,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那眼神里的忧虑藏也藏不住。
金鳞不可能毫无察觉。凌天翼的暗中活动,外围可能出现的陌生面孔,还有我这颗他始终无法完全放心的棋子……种种迹象,一定已经汇总到了他那里。
这天夜里,我躺在板铺上,毫无睡意。棚子外除了惯常的虫鸣和风声,还隐约多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是兵刃与甲胄轻微碰撞的细碎声响,还有更加密集、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如同暗流在坞堡各处涌动。
黑塔依旧守在棚外,像一尊沉默的铁塔,但我知道,他接收到的指令,恐怕已经从“监视”变成了“随时控制”。
我悄悄握紧了袖中那枚冰冷的铜钱,指腹摩挲着上面特殊的划痕。时机快到了。冷月在外,凌天翼在内,而我,需要在这最后的时刻,确保自己不被金鳞提前清除,并能在关键时刻,成为搅乱局面的那颗棋子。
金鳞会怎么做?是先下手为强,清理内部可能的隐患?还是固守坞堡,以逸待劳?
无论他选择哪一种,盘龙坞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内部已然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痕。信任崩塌,人心浮动,再加上外部的压力……
我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后山方向那似乎更加急促诡异的笛声(是错觉吗?),感受着身下板铺传来的、几乎微不可察的震动(是大队人马调动的脚步声?)。
风暴来临前的压抑,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我知道,下一次锣声响起,就不会是集结,而是厮杀的开始。
这盘棋,已经到了终局前最凶险的中盘绞杀。下一步,或许就是图穷匕见,生死立判。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积蓄着每一分力气。
等着吧。这盘龙坞的天,马上就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