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都城,汴梁。摄政王府,夜。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赵胤玄色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他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前,目光落在北方蜿蜒的边境线上,那里标记着“北狄”二字。
鬼书生无尘悄无声息地立于阴影中,比在江南时更添了几分恭顺与疲惫。
“主子,盘龙坞虽失,但主要脉络已转移。金鳞一死,反倒省了灭口的麻烦。”无尘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通过怒蛟帮旧有渠道,第一批‘货品’已循漕运隐秘支线,借商队掩护,成功运抵北境,交付给了指定的‘客人’。”
赵胤没有回头,指尖在地图上云州以北的区域轻轻划过。“北狄那位左贤王,胃口一向不小。他验过货了?”
“验过了。”无尘低头回道,“据传回的消息,左贤王对‘样品’极为满意。尤其是那批破甲锥与韧性弯刀,远超他们部族工匠所能及。他催促后续的大宗交易,并愿意以战马、皮货和……日后边关的‘便利’作为交换。”
赵胤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蛮夷之辈,只识兵戈之利。也好,他们越是凶猛,朝廷的军队……才会越发显得‘力不从心’。”
他缓缓转身,烛光映照着他清癯而深沉的面容。“云州官军,驻防多年,虽称不上精锐,但根基犹在。那位镇守云州的刘总兵,是太后的远亲,一向自诩忠贞。让他吃点苦头,对大家都好。”
无尘心领神会:“清水河畔,北狄得了这批利器,士气大振。刘总兵所部前锋,依仗旧式军械与情报,轻敌冒进,已然吃了大亏,折损不小。消息传回,朝野震动,已有御史准备弹劾刘总兵指挥不力,损耗国帑。”
“败了?”赵胤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败了也好。一场恰到好处的败仗,既能敲打一些不识时务的人,也能让朝廷那帮庸臣更加明白,边关离不了本王坐镇,国库也需要更多的银子来添置军备。”他话语中的“添置军备”四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欧冶谷那边,‘工匠’们的进度如何?”赵胤话锋一转。
“回主子,墨痕掌控得力。大部分工匠已被蛊虫慑服,在矿洞内日夜赶工。只是……”无尘稍作迟疑,“欧冶风那老儿,似乎有所察觉,近日颇不安分。属下已让苏七加紧监控,必要时……”
赵胤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欧冶风,不过是冢中枯骨。他的价值,早已被榨取得差不多了。关键时刻,让他‘病故’,或者‘殉了技艺’,都是不错的选择。重要的是,生产线不能停,送往北狄的货,质量与数量,都必须保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遥远的云州,看到了边关的烽火,也看到了金銮殿上的暗潮汹涌。
“让北狄再闹得欢腾一些。让云州的败绩,再惨烈几分。”赵胤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掌控力,“这潭水越浑,我们才能摸到更大的鱼。朝廷的目光被北狄吸引,江湖的视线被不断冒出的‘奇兵利刃’所迷惑,才无人会留意,真正的‘陨星’,将落于何处。”
“属下明白。”无尘深深躬身,“云州方面,会继续配合左贤王的需求,加大输送力度。同时,也会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引开可能的探查。”
赵胤微微颔首:“去吧。记住,干净,利落。在真正的风暴来临前,不要留下任何不该有的痕迹。”
“是。”
无尘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离开了书房。
赵胤独自立于烛光下,指尖最终落在云州城的位置,轻轻一点。
“乱吧,乱起来才好。”他低声自语,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唯有大乱,方能……大治。”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预示着北方即将到来的、更为血腥的风暴。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来自于这间看似平静的书房,来自于这位执棋者冰冷无情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