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坞的清晨,是被血腥气和未散的硝烟唤醒的。昨夜的厮杀留下了满目疮痍,残破的旗帜、凝固的血迹、散落的兵刃,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内乱的惨烈。但比起这些,更沉重的是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抑和茫然。
忠义堂前,临时清扫出的空地上,黑压压地站满了蛟龙帮的帮众。他们脸上带着疲惫、惊惧。许多人身带伤痕,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昨夜的巨变中回过神来。
场地中央,两根临时立起的木桩上,牢牢捆绑着两个人。金鳞低垂着头,暗金色的劲装被血污和尘土染得看不出本色,肩膀和手掌的伤口只是被粗略包扎,依旧有血渗出。他气息萎靡,但那偶尔抬起的眼皮下,眼神依旧如同淬毒的钩子,扫过人群时,带着令人心悸的怨毒。赵莽则昏迷不醒,像一滩烂泥挂在另一根木桩上。
凌天翼站在众人之前,他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深色劲装,肩头的伤处仔细包裹着,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沉静而坚定。徐长老等几位元老站在他身侧,面色凝重。
冷月则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玄衣如墨,残鸢剑悬于腰侧,她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清冷的目光扫视全场,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我站在人群靠前的地方,混在凌天翼的旧部之中,感受着这肃杀而凝重的气氛。
“带罪人,金鳞!”凌天翼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内力,清晰地传遍全场,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金鳞身上。
金鳞被两名帮众架着,强迫他抬起头。他脸上混杂着血污和泥垢,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里的疯狂和恨意却丝毫未减。他死死盯着凌天翼,又扫过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笑。
“金鳞!”凌天翼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和愤怒,“当着蛟龙帮列祖列宗,当着所有兄弟的面,你勾结妖人无尘,以‘钻心痋’邪术弑杀我义父,前任帮主‘怒蛟龙’!你认是不认?!”
金鳞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声音嘶哑难听:“成王败寇……凌天翼,你这小杂种,也配审我?义兄?哈哈哈……他挡了我的路,就该死!”
他没有直接承认,但这充满恨意的话语,无疑坐实了弑主的罪行。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怒骂声四起。
“你暗中培育‘钻心痋’虫巢,以活人试验,修炼邪术,祸乱帮规!你认是不认?!”凌天翼再次逼问,声音更厉。
“邪术?那是力量!”金鳞眼中闪过一丝狂热,随即又被怨毒取代,“只要能掌控一切,邪术又如何?只恨……只恨无尘那厮……算计于我……”他话语中透出对无尘的恨意,竟不似作伪。
“你利用蛟龙帮渠道,大肆走私军火,引来朝廷注目,陷全帮于危难!你认是不认?!”
“军火?呵……这乱世,有刀有枪,才有话语权!朝廷?赵家的朝廷,算个屁!”金鳞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神情桀骜,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灰败。
三大罪状,他或默认,或狂言承认,已然铁证如山。
“金鳞弑主、通魔、叛帮,罪大恶极,天地不容!”凌天翼环视众人,声音沉痛而决绝,“按我蛟龙帮帮规,当受三刀六洞之刑,逐出帮门,尸骨不得入祖坟!今日,我便代义父,代所有死难的兄弟,执行帮规!”
他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晨光下闪烁着寒芒。
金鳞看着那逼近的刀锋,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他猛地挣扎起来,嘶声吼道:“凌天翼!谢岩!还有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无尘先生……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山河’……‘山河’……你们根本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我在下面……等着你们!哈哈哈……”
“山河”?他又提到了这个词!我心头猛地一跳。
凌天翼不再听他狂言,手起刀落!
“噗!噗!噗!”
三刀,精准而狠厉,贯穿胸腹。
金鳞的狂笑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脑袋耷拉下去,再无声息。鲜血顺着木桩流淌下来,渗入泥土。
全场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风吹过残破旗帜的猎猎作响。
处置了金鳞,凌天翼的目光转向昏迷的赵莽,挥了挥手:“赵莽助纣为虐,罪责难逃,押下去,依帮规另行处置!”
几名帮众上前,将赵莽拖走。
这时,冷月缓步上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所有蛟龙帮帮众,最后落在凌天翼身上,声音清越而带着官方的威严:“蛟龙帮前帮主金鳞,罪证确凿,已然伏法。凌天翼拨乱反正,有功于漕运安靖。即日起,六扇门承认凌天翼为蛟龙帮新任帮主。望凌帮主整肃帮规,约束部下,护佑运河商旅平安,勿负朝廷与百姓所托。”
她的话,如同给这场内乱盖上了官方的印章,也正式确立了凌天翼的地位。
凌天翼朝着冷月郑重抱拳:“凌天翼,谨记冷捕头之言!必当竭尽全力,重整蛟龙帮,绝不再行不义之事,定保一方水道安宁!”
台下沉默片刻,随即爆发出参差不齐、却带着解脱和希望的呼喊:
“参见帮主!”
“愿随帮主,重振蛟龙帮!”
声音由凌乱逐渐变得整齐,汇聚成一股新的力量。
我看着被解下、如同破布般被拖走的金鳞的尸体,又看了看站在众人之前、接受朝拜的凌天翼,最后目光与冷月短暂交汇。
金鳞死了,盘龙坞易主。但“无尘”依旧无踪,那诡异的“钻心痋”和神秘的“山河”依旧如同阴云笼罩。
这一局,看似赢了,却远未结束。
公审落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也照亮了前路未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