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下游的雾气,浓得像是扯不开的棉絮,黏稠地附着在皮肤上,带着刺骨的湿寒。三步之外,人影便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再远些,就彻底融入了灰蒙蒙的背景里。空气死寂,只有河水单调拍岸的声响,反而衬得这雾霭下的渔村愈发诡异。
冷月和她手下六人,如同石雕般隐在河湾处的芦苇荡后,呼吸都压得极低。我趴在稍高的土坡上,枯草搔刮着脸颊,目光透过稀薄的雾层,死死盯住下方那片死寂的屋舍。
太静了。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村子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短促尖锐的唿哨!是六扇门示警!
“妈的!有埋伏!”
“是官府的爪子!剁了他们!”
几乎在唿哨响起的同一瞬,几声粗野的呼喝和金属摩擦的刺耳锐响猛地炸开!七八条穿着紧身水袍、手持分水刺和鬼头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几间破败的茅屋里撞了出来!他们身形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直扑向刚才发出信号的方向。刀光在雾气中划出森冷的弧线,带着一股子水匪特有的彪悍和亡命之气。
冷月眼神瞬间冰封,残鸢剑“锃”地一声出鞘,剑身在浓雾中竟不反射丝毫光亮,只有一股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救人!三角阵!”她的命令如同冰珠砸落,清晰而果决。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
六扇门的精英瞬间反应,三人一组,背靠背结成稳固的三角。刀剑并举,步伐交错,将水匪第一波凶猛的突袭死死挡住。兵刃交击声顿时响成一片,“叮当”不绝,火星在浓雾中短暂迸溅,又迅速湮灭。
一个水匪嚎叫着,手中鬼头刀带着恶风,朝着一名背对着他的六扇门伙计后脑劈去!那伙计正格开正面刺来的分水刺,眼看就要避无可避——
“嗤!”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瞬移般切入战团!是冷月!她甚至没有完全转身,只是手腕一抖,残鸢剑如同拥有生命般,贴着那伙计的耳畔递出,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鬼头刀的刀脊上!
“当!”一声脆响!
那水匪只觉得一股诡异阴柔的力道从刀上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鬼头刀险些脱手!他惊骇之下,招式一滞。冷月却已借着这一点之力,身形如陀螺般旋转,残鸢剑划出一道凄冷的寒光,顺势抹向他的咽喉!
那水匪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玄色掠过,喉咙处便是一凉,所有的嚎叫和力气瞬间被截断。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捂着喷血的脖颈,缓缓跪倒,最终扑倒在地,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冷月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剑尖滴血不沾,身形再次飘忽起来,如同索命的幽魂,扑向另一个试图从侧翼偷袭的水匪。她的剑法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剑都简洁、高效,直取要害。分水刺毒蛇般刺向她肋下,她只是微微侧身,让过锋芒,残鸢剑如同附骨之疽,贴着刺身反削而上,那水匪持刺的手指连同半截手掌,便混合着血雾飞了出去!惨叫声刚起半截,剑光回旋,已刺穿了他的心窝。
我趴在土坡上,呼吸放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雾气严重干扰了视线,但厮杀的声响和偶尔爆发的火星,清晰地勾勒出战局的轮廓。我看到两个水匪借着雾气和一堵矮墙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向战团侧后方,目标明显是另一个背对着他们、正与正面敌人缠斗的六扇门伙计。
机会!
我目光锁定那个稍高些的水匪,他正弓着腰,脚步轻捷,分水刺反握,像一头准备扑食的猎豹。我缓缓吸了口气,腰腹发力,右手闪电般抓起地上那块半截青砖,触手冰凉粗糙。计算着他下一步落脚的瞬间,手臂猛地一挥!
青砖脱手,带着一股短促的恶风,穿过稀薄的雾气,如同一发出膛的炮弹,精准地砸向那水匪的后脑勺!
那水匪似乎听到了风声,下意识地想要回头查看——
“砰!”
一声闷响,如同熟透的西瓜被砸开。青砖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面门上!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脸朝下砸进泥地里,再不动弹。
旁边那个水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动作猛地一僵,惊恐地望向同伴倒下的方向。就这瞬息之间的破绽,那个原本背对着他们的六扇门伙计已然警觉,一个迅猛的转身,手中腰刀带着积蓄的力量,如同匹练般横斩而出!
“噗嗤!”
刀锋入肉,血光迸现!那水匪捂着被切开大半的腰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踉跄几步,也栽倒在地。
剩下的几个水匪眼见同伴接连毙命,为首一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剩下的几人如同受惊的鱼群,再不敢恋战,纷纷虚晃一招,扭头就钻入浓雾之中,紧接着便是几声“扑通”落水的声响,水花四溅后,迅速消失在茫茫雾气和河道里。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村子里重新被死寂笼罩,只剩下更加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湿冷的雾气中,令人欲呕。残鸢剑无声归鞘,冷月玄衣上的几点暗红,在灰白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