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走在竹林小径上,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风从山后吹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训练场的鼓声还在响,一下一下,整齐有力。他刚才把野花别在小女孩衣服上,她笑得像刚出炉的烤红薯。
他继续往前走。
右眼下的泪痣突然刺痛了一下。
像是被针扎,又像是有火苗在里面烧。他停下脚步,眉头皱起。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重生回来,这颗痣就在某些时候发烫,尤其是末世爆发前那种空气变质的感觉出现时。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
空气里有一丝不对劲。很淡,几乎察觉不到。但他的身体记得。前世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天空泛起紫灰色的光,像雾又不像雾,飘在半空,吸一口就会让经脉灼痛。那时候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直到第一批感染者开始抽搐、眼球变竖瞳、皮肤裂开爬满紫纹。
现在,这种频率又来了。
他睁开眼,看向远处。训练场灯火通明,孩子们还在练功。鼓声未停,节奏稳定。可他知道,有些事正在发生。
南沼试点三天前传回消息,说夜里地底有低频呜咽声,像风吹过裂缝。当时以为是地质变动,没人在意。北坡禁地边缘的植物最近长得反常,叶子朝下卷曲,根系外翻,像是在躲避什么。还有三名学员在引气入体时突然经络灼痛,当场昏厥,送医后查不出原因,只说是“修炼过猛”。
这些事单独看都不严重。可加在一起,就不对了。
他站在原地,回忆起自己推广武道复兴计划以来的所有反馈。土壤活性回升,灵气漩涡自然形成,绿色覆盖点越来越多。所有人都说,末世过去了,春天回来了。连阿宝都天天嚷着“新副本开启”,鲁班七已经开始设计机关鸟升级版,准备搞跨区域联动教学。
但他知道,灾难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它只是换了方式存在。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空袋。那里原本装着定位符,现在交给了石生。他不再依赖数据,而是相信人的成长。可此刻,他有点后悔把这个东西交出去了。如果还在,也许能更快捕捉到异常信号。
风又吹过来。
这一次,他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点极细微的震颤。普通人不会注意,连大多数武者都会忽略。但这正是末世初期的征兆——灵气不是在恢复,而是在紊乱。不是自然波动,而是被某种东西污染后的排异反应。
他蹲下身,手掌贴地。
土层深处有震动,频率不规则,间隔大约七秒一次。不像地脉流动,倒像是……心跳。
他猛地站起身。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以为自己在重建世界,其实可能只是在帮某个东西苏醒。
训练场那边传来笑声。有个孩子喊错了节拍,大家哄堂大笑。盲童坐在铜铃架前轻轻吹了声骨笛,节奏重新拉回来。一切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美好。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危险。
因为真正的危机从来不会敲锣打鼓地来。它会藏在好消息里,躲在进步背后,等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口咬断你的喉咙。
他想起前世最后的日子。那时候他还以为只要守住据点就能活下去。结果呢?信任的同伴王浩半夜割了他的丹田,笑着说“你太强了,不适合活在新世界”。他躺在血泊里,看着天空变成黑色太阳,听见无数人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而现在,同样的感觉又来了。
不是妖兽来袭,不是敌人进攻,也不是资源短缺。是那种所有人都觉得“已经安全了”的错觉。是那种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的平静。
他握紧拳头。
不能再当导师了。现在的他必须回到起点,做那个唯一看得见危险的人。
他抬头看向后山高处。那里视野开阔,能看清整个村落和周边地形。他一步步走上山坡,在一棵老松下停下。夜风吹动他的黑色练功服,衣角翻飞。
下面灯火通明,鼓声渐弱。
他知道那些孩子今天练得很认真。他们学会了站桩,学会了导气,学会了救人。他们以为这就是武道的全部。
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考验从来不在光明里。
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泪痣还在发烫。热度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明显。他伸手按住那里,指尖感受到微弱的跳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
他闭上眼睛,再次感受空气中的频率。
这一次,他确认了。
不是错觉。
也不是个别现象。
是残留影响。是末世病毒没有彻底清除的痕迹。它混在新生的灵气中,潜伏在土壤里,附着在植物根部,甚至可能已经进入某些人的体内。
它在等待。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点燃。
他睁开眼,目光变得锐利。
不再是上一章结尾那个欣慰微笑的男人。他是陈默,重生者,见证过地狱的人。他知道什么叫“来不及”。
他不能等别人发现。也不能靠汇报和系统预警。因为这套体系是他亲手建立的,它的漏洞他也最清楚——它只能处理已知问题。
而这次,是新的威胁。
他站在山坡上,没有动。也没有叫人。更没有下达命令。他只是看着下面的灯火,听着逐渐安静下来的营地。
鼓声停了。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风也静了。
他右手抬起,放在胸前,做出一个古老的结印手势。这是他在末世中学到的探测法,靠的是灵魂感知而非真气运转。不能用太多次,每次都会消耗精神力。
他缓缓释放感知。
范围不大,只有方圆三百米。但足够了。
瞬间,他“看”到了。
地下三米处,有一条淡淡的紫色细线,像血管一样延伸,连接着北坡旧日禁地的方向。它不在地脉主干上,而是寄生在次要支流里,缓慢移动,像是在寻找宿主。
而且,它在跳动。
每七秒一次,和刚才的地底震动完全同步。
他收回手,额头渗出冷汗。
找到了。
不是自然恢复的副作用,不是修炼事故,更不是偶然现象。
是有东西活着。
还在这片土地下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刚才结印时,指尖扫过一道微不可察的紫痕。他立刻用拇指擦掉,但那一瞬间的触感他忘不了——像是碰到了腐烂的肉,又像是摸到了正在呼吸的内脏。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夜色浓重,星光稀疏。
训练场的灯一盏盏熄灭。
最后一个离开的孩子回头看了眼山坡,没看见人,就转身跑了。
陈默仍站在那里。
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不是末世回来了……”
他顿了顿,右手再次按住泪痣。
热度未散。
地下那条紫线仍在跳动。
他盯着远处黑暗中的北坡方向,嘴唇微微张开。
“是它从来就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