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不大,但视野很好。从这里望出去,刚好能看到楼下那片开阔的草坪,和远处红色的塑胶跑道。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女生正在跑道上慢跑,身姿轻盈,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那么宁静。
可赵禹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柳韵最后那句暧昧的暗示,那个关于校长和教导主任的惊天八卦,像两块巨石,投入了他思绪的湖心,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个柳韵,到底想干什么?
拉拢自己?
还是单纯地想看一出好戏?
还有那个胖校长,对自己热情得不正常,他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王德发的案子早就尘埃落定了。
那个家伙难不成认为他一个外人,还能知道什么内幕不成?
好吧,虽然赵禹的确知道内幕。
最让他在意的,还是那个陈启明。
一个能把个人情感,如此强烈地投射到工作中的人,要么是蠢,要么就是……已经偏执到了极点。
从他那严谨的做派来看,他显然不蠢。
那么,一个偏执的、手握大权的、疑似暗恋着自己上司的教导主任……
赵禹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头疼。
这所学校的b面,那个传说中“无菌化管理”的内核,一定就是由这个陈启明主导的。
一个在情感上极度压抑和偏执的人,会构建出一个什么样的“理想王国”?
赵禹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精美的、被无数谎言和秘密包裹起来的俄罗斯套娃。每剥开一层,都会看到一个更加荒诞、更加离奇的内核。
“赵主任!”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索。
赵禹转过头。
只见隔壁阳台上,江畔月正探出半个身子,朝他用力地挥着手。
她似乎已经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和雀跃,笑容明媚,像阳台栏杆上那盆盛开的矮牵牛。
“赵主任,我在你隔壁哎!”
隔着一层薄薄的阳台栏杆,江畔月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像是春游前一晚的小学生。
她大概觉得,能和领导住隔壁,是一种亲近和荣幸。
赵禹却觉得,这安排有点意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主任,这里的环境真好啊!”江畔月趴在栏杆上,眺望着楼下修剪得如同高尔夫球场般的草坪,“比我们学校可气派多了。”
“主任,你说柳主任人真好,什么都跟我们说。还有那个胖……呃,庞校长,也太热情了吧!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赵禹扯了扯嘴角。
傻丫头。
那个柳韵,看似八卦,实则精明得很。
她故意抛出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八卦,目的恐怕没那么简单。
“早点休息吧。”赵禹不想跟江畔月讨论太多,“下午估计有的忙了。”
“嗯!好的主任!”江畔月立刻立正站好,“您也早点休息!”
。。。。。。
与此同时,校长办公室。
室内的气氛,与外面阳光明媚的校园截然不同,沉闷得像暴雨将至。
陈启明站在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那张总是维持着温和严谨的脸,此刻因为愤怒和焦虑,显得有些扭曲。
“庞大海!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他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话语里的嘶吼,“把这么一尊瘟神请到学校里来,你是嫌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他很少直呼校长的名字。
庞大海没有坐在他那张舒服的老板椅上。他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像一尊沉默的弥勒佛,望着楼下草坪上嬉笑打闹的学生。他那身中式盘扣上衣的背影,显得异常宽厚,也异常沉重。
窗外,是清芷女中如诗如画的校园。穿着各式漂亮衣服的女孩们,像一只只快乐的蝴蝶,在阳光下嬉戏、欢笑。
庞大海的目光掠过她们,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欣赏的暖意。
那目光深沉而复杂,仿佛透过这些鲜活的生命,看到了某些早已腐朽的枯骨。
“他不是瘟神。”庞大海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回头,“他是一把刀。”
“刀?”陈启明简直要气笑了,“是啊,一把能捅穿我们所有人的刀!王首一中那是什么地方?一个臭气熏天的泥潭!从那种地方爬出来的人,身上能有一块干净地方吗?你把他弄进来,万一他闻到点什么味儿,你我怎么收场?”
庞大海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的肥肉堆着,那双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此刻却睁开了一些。
那里面没有了面对赵禹时的热情和市侩,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阴郁。
“德发死了。”
陈启明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王德发。”庞大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死了。启明,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收场的余地吗?”
陈启明愣住了。
“王德发,”庞大海慢慢踱步到茶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普洱,一口灌了下去,“他是我同学。以前睡在我上铺,考试抄我卷子,追姑娘失败了还找我哭的……老同学。”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
陈启明紧皱的眉头却没有丝毫松开。
“失联而已,未必就是死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别自己吓自己。”
“呵呵。”
庞大海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启明,你还是太年轻了。在我们这种人的圈子里,‘杳无音信’,就等于讣告。王德发……大抵是真的死了。而且,死得不会太体面。”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在发出细微的,令人心烦的嗡嗡声。
“我打听过了。”
庞大海重新走到窗边,目光变得幽深,“这个姓赵的,在王首一中,跟王德发很不对付。”
陈启明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庞大海的背影。
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果然,还是忘不了他。”
这话一出口,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庞大海的肩膀明显僵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