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韵伸出两根手指,慢悠悠地分析起来。
“第一,我们校长,离异单身,带着个女儿。这大家都知道。”
“第二,我们陈主任,今年四十五了,黄金单身汉。注意,是从未有过婚史,甚至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见过。这在咱们这种教职工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学校,简直就是个奇迹,对吧?”
赵禹和江畔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确实,一个条件不差的中年男人,在女人堆里工作,却能保持二十多年的零绯闻记录,这本身就很不科学。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柳韵的眼神变得更加神秘,“我们校长以前身体不好,犯过一次很严重的胃病,半夜住院。是谁第一个冲到医院,陪床守了一整夜,连粥都是亲手一勺一勺喂的?是陈主任。”
“还有,校长那个宝贝女儿,从小到大的家长会,谁去开的次数最多?也是陈主任。”
“校长爱喝茶,办公室里那些顶级的茶叶,你以为是他自己买的?全是陈主任从各种渠道淘换来的。”
柳韵,每说一条,就屈起一根手指。说到最后,她摊开手掌,做了一个总结陈词。
“你们想啊,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好到这个份上,图什么?不是图钱,不是图权,你说,这里面要是没点超越普通同事友谊的真情实感,我柳字倒过来写!”
江畔月已经彻底听傻了,嘴巴张成了“o”形,半天都合不拢。
她感觉自己新世界的大门,被人用一脚踹开了。
赵禹也沉默了。
柳韵这番有理有据的分析,让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如果这是真的……
那陈启明看自己的那一眼,就完全说得通了。
“当然了,”柳韵看他们俩那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这些也都是大家的猜测。反正这么多年了,当事人没承认过。咱们啊,就当个八卦听听,别往外说就行。”
你这都快捅到天上去了,还叫“别往外说”?
赵禹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这所学校的管理模式,会呈现出一种如此诡异的割裂感。
一边是网上宣传的“无菌化管理”,另一边又是校园里随处可见的“自由散漫”。
这压根就是两套班子在各行其是啊!
那个胖校长,满嘴跑火车,搞什么“寓教于乐”的快乐教育,把学校弄得跟个网红咖啡馆似的。
而陈启明,恐怕才是那个真正负责“无菌化管理”的幕后黑手。他用严苛的纪律和规则,试图对冲掉胖校长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维持着学校升学率的底线。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负责对外吹牛,一个负责对内施压。
这么一想,很多事情就合理了。
至于那个“暗恋”的传闻……赵禹决定暂时把它归类为“待证实”的都市传说。
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提前结束这次“交流学习”。
“多谢柳主任解惑。”赵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平静,“看来,贵校的人际关系,比教学研究要复杂得多。”
柳韵笑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她直起身,恢复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脸上的表情也重新变回了那种恰到好处的热情和干练,“走吧,宿舍快到了,赵主任和江老师先安顿下来,休息一下。”
她转身,继续在前面带路。
赵禹跟在她身后,心里默默思忖着。
一个热情似火、动机不明的胖校长。
一个疑似暗恋校长、把他当情敌的教导主任。
一个深谙办公室政治、主动爆料的德育主任。
这清芷女高,还真是不简单啊。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最后面的江畔月。
小姑娘正低着头走路,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眼神。
她似乎把刚才柳韵和赵禹的“耳语”全部看在眼里,但她很聪明地选择了默不作声,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
赵禹心里叹了口气。
早知道这里的水这么深,当初就不该把人家小姑娘给带过来。
这哪是来学习交流的?
这分明是来看大型家庭伦理兼职场宫斗剧的。
……
教师宿舍是一栋独立的五层小楼,外墙爬满了翠绿的常春藤,看起来颇有几分年头。
柳韵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在走廊尽头的两扇门前停下。
“就是这两间了,2201和2202,门没锁。”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把钥匙,分别递给赵禹和江畔月,“你们这几天就住在这儿。房间里生活用品都齐全,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赵禹,那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主任,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德育处找我,当然,给我打电话也行。”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三个人都听清楚。
“晚上也可以。”
这句带着明显暗示的话,让旁边的江畔月瞬间红了脸,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赵禹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他接过钥匙,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工作:“好的,辛苦柳主任了。”
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受宠若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尴尬或反感。
这种滴水不漏的反应,让柳韵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她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江畔月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了赵禹一眼。
“主……主任,我先进去了。”她小声说了一句,然后逃也似的用钥匙打开了2202的门,闪身钻了进去。
赵禹看着她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打开2201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大概二十平米左右。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布置中规中矩,打扫得倒是很干净,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阳光和皂角的味道。
比王首一中那常年漏水的单身狗宿舍,条件好上太多了。
赵禹把行李包随手扔在床上,没有急着收拾。
他走到房间尽头的阳台,推开了玻璃门。
一股混合着青草和花香的暖风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