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朽木亦可雕
破旧的小院内,气氛有些凝滞。
林青瑶看着坐在对面,神色平静地喝着清水的弟弟,几次欲言又止。藏经阁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幻,却又真实得让她心头发颤。弟弟那匪夷所思的手段,那冰冷陌生的眼神,都让她感到不安。
“阿云…”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刚才在藏经阁…”
“姐,”凌云放下陶碗,目光迎上她的担忧,“我仍是林云。”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林青瑶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但那份属于亲人的关切,却并未消失。
“可是…你的修为…”
“修为并未恢复。”凌云坦然道,“只是悟通了一些发力与应对的技巧。”
技巧?林青瑶将信将疑。什么样的技巧,能让一个炼气二层都不到的弱者,瞬间制服两名炼气五层?这已经超出了她对“技巧”的认知。
凌云没有过多解释,转而问道:“家中可还有铁器?凡铁即可。”
“铁器?”林青瑶虽疑惑,还是起身在屋内翻找起来。片刻后,她拿着一柄锈迹斑斑、刃口崩缺的柴刀走了过来,“只有这个了,还是爹以前留下的…”
“足够了。”凌云接过柴刀。入手沉重,刀身布满红褐色的锈迹,刃口钝得几乎割不开纸。在林青瑶看来,这完全是一块废铁。
然而,在凌云眼中,这块“废铁”却有其价值。他需要一件东西,来初步承载和磨砺他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剑意”。一柄完好的、蕴含灵气的法器飞剑,反而不如这凡铁柴刀来得纯粹。
他不再多言,拿着柴刀走到院中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盘膝坐下,将柴刀横置于膝上。
林青瑶不解地看着,不敢出声打扰。
凌云闭上双眼,神识缓缓沉入体内,沟通着心口处那与守夜人碎片融合的、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剑意本源。他没有试图去吸纳外界那惰性的灵气,而是将这一丝源自灵魂的剑意,如同涓涓细流,引导而出,缓缓渡入膝上的柴刀之中。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精细的过程。凡铁难以承载灵力,更别说更高层次的剑意。他必须控制得妙到毫巅,让剑意如同春雨润物,悄然改变着柴刀的内在结构,而非粗暴地将其摧毁。
时间一点点过去。
林青瑶起初只是担忧地看着,但渐渐地,她发现了异常。
那柄锈迹斑斑的柴刀,表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同了。那些暗红色的锈迹,仿佛凝固的血液,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崩缺的刃口在阳光下,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微光,让她眼睛微微刺痛。
更让她心惊的是弟弟的状态。他闭目盘坐,呼吸悠长,整个人仿佛与那柄柴刀融为了一体。明明没有任何灵力外泄,却有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势”在悄然凝聚。院中的尘埃似乎都静止了,连风声也变得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毫不客气的呼喝。
“林云!滚出来!”
“执事长老传唤,速速前去问话!”
显然是藏经阁的风波,已经传到了上面。
林青瑶脸色一白,紧张地看向凌云。
凌云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丝锐利无匹的剑芒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平静。他低头看向膝上的柴刀,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刀身。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直透灵魂的清鸣,从柴刀内部传出。那声音不像金属振动,反而像是一柄绝世利剑出鞘前三分的低吟。
他站起身,将柴刀随意地插在腰间,如同别着一根普通的木棍。
“姐,我去去就回。”他看向林青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转身,走向院门。
门外,站着三名神色冷峻的执法堂弟子,为首一人更是有着炼气六层的修为,气息凌厉。他们看到凌云出来,目光瞬间锁定在他身上,尤其是看到他腰间那柄破柴刀时,眼中都闪过一丝讥诮。
“林云,你可知罪?”为首那名炼气六层的弟子冷声喝道,一股威压扑面而来。
若是之前的林云,恐怕早已腿软跪地。
但此刻,凌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腰间的柴刀似乎又发出了一声唯有他能听见的、愉悦的轻鸣。他感受到的不是威压,而是对方灵力流转间,那如同渔网般密密麻麻的破绽。
“何罪之有?”他反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弟子一愣,没想到对方如此镇定,随即怒道:“破坏藏经阁规矩,殴打同门!还敢狡辩?”
“他们先动的手,我不过是自保。”凌云淡淡道,“至于规矩,弱者才需要遵守别人定下的规矩。”
“狂妄!”那弟子勃然大怒,“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拿下!”
他身后两名执法弟子立刻上前,伸手抓向凌云肩膀,指间灵气吞吐,显然是要强行制住他。
然而,他们的手刚刚伸出,甚至还未触碰到凌云的衣衫——
“锵!”
一声仿佛金铁交鸣的脆响,骤然在每个人心头炸开!
只见凌云腰间的柴刀,甚至未曾出鞘,只是那布满锈迹的刀鞘之上,无端端地迸射出一道无形无质、却凌厉到极致的剑气!
这剑气并非斩向那两名弟子,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精准无比地划过他们手腕的经脉节点!
“啊!”
两名执法弟子同时惨叫一声,只觉手腕一凉,凝聚的灵气瞬间溃散,整条手臂酸麻无力,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他们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没有任何伤口,但经脉却被一股尖锐的力量瞬间封堵!
为首的炼气六层弟子脸色剧变,骇然看向凌云,不,是看向他腰间那柄看似破败的柴刀!
这是什么?刀意?可这分明是一柄凡铁柴刀!连法器都算不上!怎么可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剑气?
凌云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但炼气六层的弟子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无形利剑抵住了咽喉,浑身汗毛倒竖,连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晦涩起来!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妄动,下一道剑气,斩断的就不只是手腕经脉了!
“你…你…”他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倨傲和底气,在那道无形剑气面前,荡然无存。
凌云没有再看他,目光越过他,望向执法堂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舍,看到那位传唤他的执事长老。
“告诉长老,”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三日后,外门小比,我自会前去。”
“届时,所有恩怨,一并了结。”
说完,他不再理会如临大敌的几名执法弟子,转身,从容地走回小院,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三名执法弟子面面相觑,冷汗浸湿了后背。看着那扇紧闭的院门,仿佛在看一头蛰伏的凶兽。
院内,枯槐树下,凌云再次盘膝坐下,手指轻抚腰间的柴刀。
“还不够…”
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鹰。
“此界之‘道’,当以剑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