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海莉薇顺从地接受了这个解释，甚至还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点感激的微笑，“谢谢您，Alpha先生。”
她乖巧地躺好，拉紧了盖在身上的薄毯，一副“我很听话，请放心”的模样。
至于实验台上怎么会多出一条薄毯……好难猜哦。
Alpha看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得胸口那股无名火更旺了，还夹杂着被愚弄的憋屈感。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生硬：“你就在这里休息。这里的设施会自动监测你的状态。别想着乱跑，研究所里的防御系统可不是在蒙德的那种玩具。”
Alpha转身，步履有些急促地走向门口，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心神不宁、充满失控感的房间。
“Alpha先生。”海莉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您不能陪着我吗？我有点害怕……”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点楚楚可怜的腔调。
Alpha翻了个白眼，脚步却猛地顿住。
害怕？
鬼才信呢。
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和被戳中软肋的恼羞成怒，“陪你？你以为我很闲吗？我还有重要的实验数据需要分析，没空在这里看你睡觉！”
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完，然后伸手按向门禁开关，在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后，逃也似地闪身离开。
门在他身后迅速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实验室里瞬间只剩下了海莉薇一个人。
她脸上那点楚楚可怜也随之消失无踪。她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赞迪克这个名字被她无意说出口，其实算不了什么大失误。只是打乱了她最初计划的时间节点。
就算没有这个失误，以她对赞迪克的了解来看，这些切片也一定会从细节中发现端疑。
就Alpha的态度来看，他对赞迪克这个名字的反应比预想的还要激烈，不过海莉薇也没想到这家伙会做到守在她身边等她醒来，然后就为了告诉她一句没空奉陪的话。
语言逻辑和行为逻辑完全背离啊。
而且，都这样了，他居然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
不是，Alpha你这么好哄的吗？
对方上头太快，导致海莉薇现在还有点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没能回到原来世界，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这时——
咔哒……沙沙……
一个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带着某种生物爬行的声音，突兀地从实验室侧面的通风管道内传来。
海莉薇瞬间警觉。
Alpha刚走，研究所防御严密，谁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潜进来？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像成年人。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姿势，视线地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里有一个嵌入墙壁的大型通风管道入口，覆盖着金属百叶格栅。
声音消失了片刻，仿佛里面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海莉薇屏住呼吸，眼眸缓缓扫过那片百叶格栅。格栅的缝隙很窄，光线昏暗，但她暂为神明的感知远超常人。
在靠近管道下方的一个格栅缝隙里，她看到了一抹红色。
一双眼睛。一双孩子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透过格栅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着她。
多托雷的研究所里、通风管道里，一个孩子？
这太荒谬了。
以她对多托雷的猜测和了解，他的领地绝不可能存在任何无关紧要、尤其还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孩童。
这里只有各种仪器、危险的实验体和切片。
切片……
难道这也是一个切片？一个孩童形态的切片？
多托雷的本体，竟然保留了一个年龄如此小的切片，用意何在？
视角！
海莉薇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
孩童的视角与成人截然不同。他们对世界的感知更直观、更情绪化、更少被既定的逻辑和知识框架所束缚。
对于一个追求全知、试图解构一切存在的学者而言，保留一个孩童切片，就如同保留了一个对照组。
它能提供一种被成年理智过滤掉的、更原始的观测角度，尤其是在面对那些涉及情感、直觉、甚至非理性领域的研究对象……比如她自己时，孩童视角的反馈可能是成年切片完全无法模拟的宝贵数据。
就在海莉薇脑海中飞速分析的同时，那双红眼睛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海莉薇投向它的目光。
被发现了！
纯净的红瞳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如同受惊小动物般的恐慌。
下一秒，一阵更加急促和慌乱的“沙沙……咚！”的声音从管道内部传来，伴随着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不会是撞到了头了吧？
海莉薇：“……”
真是个意外的发现。
……
omega在意识网络中开放了“允许接触样本海莉薇”的权限。
指令下达的瞬间，“公共频道”里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再是争吵，而是各自盘算的寂静。
【收到。】Sigma的声音第一个响起，【我会提前拟订标准化交互问卷，涵盖样本基本信息，以及对‘书’及‘无界者’的认知范畴、对Alpha切片行为的观察反馈。】
几秒后，Sigma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意识中发出一丝代表“疑问”的轻微波动：【beta？未检测到你的反馈。指令是否确认？】
以往这种能近距离吃瓜、尤其还是吃Alpha瓜的机会，beta绝对是第一个跳出来摩拳擦掌，甚至恨不得拿个扩音器全程直播的。
此刻的沉默，简直就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
beta的声音隔了好几秒才传来，与平时的活力四射不同，带着有气无力的虚弱感，【指令收到了……】
Gamma的声音插了进来，似乎是有点担忧，【beta，你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呵……】beta的声音更加虚弱，甚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差不多吧……那该死的生理期又来了……痛得我想杀人……不想动……】
【生理期？】Sigma的声音带着疑惑，于是随即开始快速调取数据，【关联beta生理周期数据库……其生理周期模拟模块已进入经期状态第1天，疼痛指数模拟设定为‘中度疼痛’……】
【啊——！Sigma你个死变态！】beta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被戳穿的羞恼，虽然依旧虚弱，但骂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谁让你记录这种破数据的？还存档了我的经期数据库，恶不恶心啊！omega往常给你安排的任务都这么无聊吗？】
【数据记录并非目的。】Sigma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鉴于你十次有七八次的概率在omega面前以‘生理期痛’为借口拒绝执行任务或延长个人娱乐时间，我的记录有助于在必要时提高任务分配效率及揭穿你的谎言。】
【你——】beta被怼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得险些红温。
【beta，】Gamma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很难受吗？我可以去厨房给你带些红糖过来。】
【姐姐的小天使~】beta的声音勉强软下来，带着点疲惫和感动。
虽然只有一点点。
【还是你好……一想到你长大之后会先变成Sigma、再变成Alpha，最后是omega……啧，我就会彻底对男人这种生物失望透顶。不过红糖水就不用了，死不了。】
beta的话音刚落，Sigma的声音就无缝衔接地响起：
【根据医学数据库分析，红糖水的主要成分为蔗糖。蔗糖摄入对缓解子宫平滑肌痉挛无直接作用。其所谓暖身的效果主要源于水温带来的体表温度短暂升高，心理安慰作用大于实际生理疗效。这才是beta拒绝你的本质原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Sigma！！！】
beta的尖啸瞬间在意识网络里回响。
【你个宇宙无敌钢铁直男癌晚期没救的蠢货分析仪！我不知道红糖水没用吗？我要的是那个糖水吗？我要的是关心！是态度！这可是Gamma的心意啊你懂不懂！活该你单身一百年，不，祝愿你一辈子没人爱！】
beta的怒吼夹杂着对Sigma人格、智商以及未来情感生活的全方位无死角诅咒。
然而，真正对Sigma造成有效伤害的只有其中的音波攻击部分。
【爱？你居然相信这个？】Sigma的声音突然带上点困扰。
【作为被本体制造出的逻辑模块衍生体，我以为我们早已达成共识——‘爱’不过是多巴胺、血清素和苯乙胺的神经递质作用，配合社会规训形成的条件反射。它的本质完全可以被解构为生物进化需求与社会契约的混合产物。】
【哦，那你解释解释Alpha那个蠢货为什么会被样本小姐一句话轰成废铁？按你的理论，他应该像你一样冷冰冰地分析‘家’字的音节震动频率才对。】
【这正是问题所在。】Sigma的声线突然兴奋起来，【Alpha的异常反应恰恰证明了我的观点——‘爱’及其相关情感是植入式污染。本体在创造我们时未能完全剔除其人类时期的神经模板缺陷，导致Alpha在遭遇特定刺激时，复现了本体18岁被驱逐时的创伤性条件反射。】
【是吗？那Gamma呢？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偷偷送过热牛奶，按照你的理论，这种毫无功利性的行为怎么解释？】
Sigma立刻调出一组数据，【Gamma的人格模板映射本体6-8岁阶段。该年龄段人类大脑前额叶皮层发育不完全，导致其行为更依赖原始共情本能与社会化模仿。他的关怀行为本质上是镜像神经元过度活跃的结果，类似于幼犬对同伴的舔舐行为，并无实际认知深度。】
【原来如此~那你自己呢？上次我实验失败你偷偷帮我改数据的事怎么算？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次轮到Sigma卡顿了。
【哈哈哈！】beta发出胜利的尖笑，【破防了吧？承认吧，你那个资料库脑壳里也藏着见不得人的小九九！】
Sigma长长地叹了口气，【无意义的争论。】
他突然转移话题，【已记录beta切片在生理期情绪波动峰值数据。现在我要去执行omega的指令——前往研究所接触样本海莉薇。】
他的意识流干脆利落地抽离，只留下beta一人在频道里继续输出：
【说不过就逃是吧？Sigma你这个小聋瞎——】
……
金属台硬得硌人。
海莉薇翻了个身，无聊地用手指戳着金属台的边缘，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再这样躺下去，她真的要发霉了！
一会儿Alpha回来，她必须得争取点人权！比如扩大活动范围，至少能在这个实验室里溜达溜达，或者，要点Alpha那些看起来很高深莫测的研究资料解闷也行啊！
总比在这里数天花板上的灯有多少颗强。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从外面滑开了。
海莉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秒进入状态。她身体蜷缩起来，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声音软糯地朝着门口方向喊：“Alpha先生，你回来啦？”
门口的人影顿了一下。
海莉薇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进来的人不是Alpha。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少年模样的切片。
同样是薄荷蓝的发色，同样是猩红的眼眸，但那双眼睛里没有Alpha的狂气、偏执和被情欲搅乱的混沌，只有冷静和毫无波澜的理智。
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白色大衣，那张过分俊秀的脸上写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刻板，嘴角紧抿，像是永远都不会笑一样。
少年迈开长腿走了进来，身后的门无声合拢。
他径直走到海莉薇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审视和评估。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Sigma率先开口，声音是少年特有的清澈，但语调却带着疏离，“我不是Alpha那个荷尔蒙塞满脑子的蠢货。你可以称呼我为Sigma。”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海莉薇瞬间切换回无辜茫然的脸，继续道：“我带着omega的任务而来，希望你能认真配合。”
说到这里，他微微倾身，少年的脸庞凑近了些，那双红眸里闪过一丝毫无温度的威胁：“不然的话，在保证样本存活的情况下，缺胳膊少腿，我想，应该也没有谁会介意。”
海莉薇：“……”
我介意啊！非常介意！少一根头发丝我都介意！
怎么回事？这个少年时期的赞迪克比青年时期还简单粗暴、还没人性吗？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她脸上的表情都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乖巧顺从”。
海莉薇立刻收起了所有小动作，像个被教导主任抓到的学生，身体坐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眼里充满了“我很听话”、“请不要伤害我”的混合情绪。
“我知道了，Sigma先生。我一定会认真配合您的工作的。”
Sigma看了她好几秒，似乎在评估她的顺从是真是假。片刻后，他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直起身，动作利落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叠装订整齐的纸张。
海莉薇：？
Sigma将那叠厚度可比便携版大陆通用语字典的问卷“啪”地一声，放在了海莉薇身边的金属台沿上。
也不知道他这个衣服包是怎么能承受住这么巨量的文件的。
“填写它。”Sigma言简意赅，让后又递给海莉薇一支笔，“所有问题，基于你的真实认知和情况，如实作答。不要试图撒谎或隐瞒，你的生理指标波动会被同步监测记录，任何逻辑矛盾点都会被标记并要求重新解释。”
海莉薇看着那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专业术语和问题的问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