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花巷返回宅院的路上,司马烬和苏青檀一言不发。
巷子里的嘈杂与恶臭被他们抛在身后,但一种更为沉重的压力,笼罩在两人之间。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七天。
找到一朵早已绝迹的奇花。
这个任务,就像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在他们心头。
回到静安坊的大宅,王大锤正等在院子里,他看到两人难看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憨笑也收了起来。
“司马先生,苏老板,怎么样了?那老头治不了?”
三人在书房里坐下,门窗紧闭。
司马烬没有隐瞒,将鬼手张所说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从“血魂追命咒”的真正作用,到月圆之夜的献祭仪式,再到唯一的压制之法和七日的期限。
他说得很平静,没有添加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正是这种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才让这事实显得愈发残酷。
书房里的空气凝固了。
王大锤听得目瞪口呆,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咒法和仪式,但他听懂了最关键的几点:苏青檀有危险,只有七天时间,而且敌人想在皇帝寿宴上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坏事。
“他娘的!”
王大锤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结实的木桌发出一声闷响。他满脸涨得通红,怒火从胸腔里喷涌而出。
“这帮藏头露尾的狗杂种!就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他站起来,在屋里烦躁地来回踱步,“司马先生,你下令吧!我能干点什么?找花我不在行,但抓人、盯梢,我在行!”
与王大锤的暴怒不同,苏青檀在最初的震动之后,迅速恢复了镇定。她那张因为咒印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慌乱和恐惧。
她走到司马烬面前,眼神坚定。
“我现在就去安排。”
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转身走出书房。司马烬知道,她要去调动“闻风阁”的全部力量了。这张遍布京城的情报大网,将为了“幽昙婆罗花”这一个名字,进行史无前例的疯狂运转。
看着苏青檀离去的背影,司马烬收回目光,看向王大锤。
“大锤,你确实有事要做。”司马烬的声音很沉,“而且是件很重要的事。”
“先生请讲!”王大锤立刻停下脚步,站得笔直。
“礼部侍郎周延,是目前我们唯一知道的,同样被下了咒印的人。他是一枚关键的棋子。”司马烬的思路清晰,“敌人既然敢让我们知道周延的存在,就说明他们不在乎。但我们不能让他出事。我担心,对方可能会在他身上做文章,或者干脆将他灭口,以绝后患。”
“我需要你,亲自带人,二十四时辰不停地盯死礼部侍郎府。他府里进了什么人,出了什么人,送了什么东西进去,运了什么东西出来,我全都要知道。记住,是盯梢,不是抓人,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王大锤用力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我这就去安排!除非我死,否则就算是一只苍蝇飞进他家,也别想瞒过我的眼睛!”
说完,王大锤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司马烬一人。
巨大的危机感,像潮水一般将他包围。
这一次的对手,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要可怕。对方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将他们逼入一个又一个死角。
无生道……二皇子……
他们到底想打开一扇什么样的“门”?
司马烬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平静的庭院。他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时间,在一种压抑的等待中,过得格外缓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青檀就走进了司马烬的书房。
她一夜未睡,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她一言不发,只是将一张薄薄的纸,放在了司马烬的桌上。
司马烬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伸出手,拿起那张纸。
纸上的字迹很清秀,但记录的内容,却让司马烬的指尖感到一阵寒意。
“‘幽昙婆罗花’,已查明。”
“此物,乃是今年西域月氏国向陛下进献的六十大寿寿礼之一,名列一级贡品名单。”
“现,存放于皇宫大内,皇家内库之中。”
“内库由禁军三大营轮流看守,总管为内务府副总管刘成,此人……乃二皇子门下心腹。”
司马烬的目光,停留在了最后那一行字上。
皇家内库……二皇子心腹……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之前所有模糊的线索和猜测,在这一刻,被一条线清晰地串联了起来。
鬼手张,一个能解咒的奇人,恰好被王大锤“无意”中提起。
他们找到了鬼手张,鬼手张又“恰好”提供了解法,“幽昙婆罗花”。
而这唯一的“解药”,又“恰好”被放在了守备最森严、他们绝对不可能靠近的皇家内库之中。
而看管内库的,又“恰好”是他们的死敌,二皇子的人。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司马烬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纸,纸片飘落在桌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抬起头,看向苏青檀。
苏青檀也正看着他,她的眼神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了然的灰败。显然,她也想通了这一切。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他们开始调查周延身上的咒印时,就已经布下的死局。
敌人早就料到他们会想办法解咒,甚至可能连他们会找到鬼手张都在算计之内。
所以,他们提前就将唯一的“解药”,放在了一个他们看得见,却永远也拿不到的地方。
他们就是在等着。
等着司马烬和苏青檀,为了活命,去闯那个九死无生的皇家内库。
那不是去偷一朵花。
那是去闯一座防备等级堪比天牢的堡垒,是去挑战整个王朝的律法,是自投罗网,是去送死。
司马烬靠在椅背上,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对手的算计,精准到了每一步。他们甚至算准了人心,算准了司马烬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苏青檀在七日后油尽灯枯。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摆在明面上,让你知道是陷阱,却又不得不往下跳的陷阱。
司马烬看着窗外,天已经亮了,但他的世界,却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