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发稠,上官砚屿枯坐于书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一枚素白书签——那是当年与霍尘相处时,她随手赠予的,纸页边缘早已泛黄,却被他妥帖藏了多年。此刻目光落其上,过往的温柔缱绻与如今的煎熬愧疚交织翻涌,眼底满是化不开的郁结,眉宇间凝着深深的疲惫,连呼吸都带着沉滞的疼。他困在旧情的牵绊与现实的束缚里,进退两难,整间书房都浸着化不开的沉郁。
忽闻门轴轻响,抬眼望去,郡主上官晓一身素雅衣裙,怀抱着襁褓中的长子缓步走来,眉眼间带着孕中特有的柔和暖意。她腹中已悄然怀了二胎,身形略显笨重,步履却格外轻柔,身后侍女端着温茶点心,静静候在一旁。“夫君连日心绪不宁,日渐清瘦,我带孩儿来陪陪你,也让孩儿沾沾父亲的气息。”上官晓声音温婉软糯,将孩子轻轻递到上官砚屿面前,襁褓中的婴儿眉眼软糯,懵懂地眨着圆眼,小手无意识挥舞,瞬间驱散了书房大半的冷寂。
上官砚屿抬手轻抚孩子柔软的发顶,指尖触到那温热的肌肤,眼底的冷寂渐渐化开些许,却仍掩不住眉宇间的涩意。郡主顺势在他身侧坐下,轻轻靠在他肩头,孕中对夫君的依恋愈发浓烈,语气满是依赖的温柔:“我知你心里装着过往的牵绊,可日子总要往前过。你我成婚多年,如今已有长子,腹中孩儿也即将降生,阖家安稳才是头等大事。”
她顿了顿,抬手细细抚平他眉间的褶皱,语气愈发恳切:“当年你与霍小姐的情愫,诚然真挚,可早已是过眼云烟。她远走中国,自有她的前路,你这般执念不放,于她而言是无端牵绊,于我和孩子是不公,于上官家更是隐患,这般僵持,对谁都没有好处。放手过去,安心守着眼前的圆满,才是正途。”话语里没有半分怨怼,只剩对家庭安稳的期许,字字戳中上官砚屿的心窝,让他心头泛起阵阵酸涩。
沉默片刻,郡主着怀中孩子,忽然轻声道:“咱们长子出世那日,府中收到一束海外送来的大红牡丹,开得雍容大气,艳而不俗,那时只当是友人贺礼,后来才慢慢知晓,是霍小姐托人辗转送来的。”她眼底闪过一丝恍然,语气满是动容,“先前只觉寻常,如今想来,这束花藏着的皆是格局与气度。牡丹是中国国花,象征端庄大气,她选在这般重要的日子送花,从不是旧情牵绊,而是真心贺咱们喜得麟儿,祝咱们家庭圆满,更是以这般体面的方式,与过往作别,不纠缠、不苛责,尽显大国人士的开阔心胸,通透又坦荡。”
这话如清风破雾,狠狠撞在上官砚屿心上,让他骤然怔住,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愧疚。长子降生当日,那束红牡丹的艳容瞬间清晰,彼时他满心复杂,竟未读懂这份心意。霍尘从未困于儿女情长,她的告别里没有怨怼,只有真诚的祝福与体面的疏离,这份心胸与格局,远超他的执念与纠结,让他瞬间觉出自己的狭隘。指尖不自觉攥紧,过往的愧疚渐渐淡去,心头的郁结却彻底化开,只剩清明与怅然。
“她这般通透,倒是我执念太深了。”上官砚屿低声轻叹,眉宇间的沉郁散了大半。
郡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温柔附和:“霍小姐心性坚韧,心胸开阔,早已放下过往奔赴前路,你更该释怀,顾好眼前的安稳。”
恰在此时,侍女端茶进来,随口提了一句:“如今岛上好些妇女都在学中国女红,说是霍小姐先前整理的那些技艺,简单实用又好看,不少人家靠这手艺补贴家用,日子宽裕了不少,都念着她的好呢。”
这话又添一重震撼,上官砚屿眼底满是了然。原来霍尘整理永乐大典女红残卷、推进公益培训,从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长远布局。她身陷王权打压,却不困于个人得失,反倒心系民生,借女红技艺扎根海岛民间,既收获民心支撑,又稳固自身口碑,这份格局与谋略,更让他认清两人早已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他的执念不过是自寻内耗。
上官晓的温柔劝慰、怀中孩儿的温热、牡丹背后的开阔心意,再加上女红普及的现实,层层叠加,让上官砚屿彻底沉下心来重省自心。过往情谊诚然珍贵,却终究抵不过岁月变迁与现实阻隔,他有家庭要守护,有责任要承担,执着过往只会徒增纷扰,害人害己。
他缓缓合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与郁结已然消散,只剩释然与坚定。抬手将那枚旧书签轻轻放进抽屉深处,连同过往的执念一同封存。转身紧紧揽住上官晓的肩,目光落在襁褓中熟睡的孩子身上,语气满是温柔沉稳:“你说得对,过往已矣,往后我只顾着你、护着孩子,守好这阖家安稳。”
郡主眼中闪过欣喜,轻轻靠在他怀中,满是依赖与安心。书房内的沉郁彻底散去,只剩阖家团圆的温软暖意。
远在中国的霍尘,此刻正望着案上盛放的红牡丹,眼底平静无波。那年托人跨海送花,本就是真心贺喜,亦是体面告别,斩断旧情牵绊,方能心无旁骛守护贡家宗族。她知晓女红技艺已在海岛普及,民心所向便是最坚实的支撑,这场博弈,她从未退缩,亦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山海相隔,过往尘定,两人各自收起心底的遗憾,奔赴属于自己的人生征途。只是这场王权与世家的博弈,仍未落幕,前路依旧荆棘丛生,唯有坚定前行,方能寻得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