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他头上把乱发吹得飞扬,这个落魄的人心里藏着多少心事呢?他走时,衣袂被风吹得飞扬,在空中划出一道孤线,扬起又落下,紧紧贴在他身上。雪岭与丛湖相连,西边大岭的西北方有个离丛湖最近的小镇,那是个现代小镇,镇名很普通,叫“雪岭镇”。
十里丛湖,百里雪岭。居住在山岭上的老人不愿离开,他们的子女都住在小镇里,故而山里再也没有年轻人留下来。这里没有网络,也没有电灯。
为了保护自然保护区,小镇每天都会发出班车,送孩子们去上学。除此之外,便与外界再无交流。如今,连年轻人都很少出现,从丛湖那边来的人更是稀罕事。
和那些好奇的人不一样,这天天降大雪,羊群得了雪盲症,乖乖地站在原地,雪花把它们的绒毛裹得严严实实。
屋内却很暖和,年轻女人正往炉子里添柴,她脚边有个小孩儿。
霍悕卓带着侄女躲避灾祸,找了许多地方,都不合适。
一路凄风苦雨,靠乞讨为生,才走到这片旷野,逃离了城市。
“姑姑,”女孩儿抬起头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回城呀?”她还记得城里的大房子。
姑姑总是摸着她的头说:“等别人不讨厌我们,不再赶我们走了,我们就回去。”
泪水从这个年轻女人的眼中流下,她抱起小孩,轻声哄道:“我们尘尘最乖了,快睡吧。”
小孩似懂非懂,偎依在女人怀里,安安静静的,不一会儿,就完全睡熟了。
这个年轻女人叫霍悕卓,她刚到这里时,景区不接纳她们。
关口的工作人员说:“里面是保护区,谁敢放你们进去?”
霍悕卓坐着草垛车进了园区,草垛里藏着她的女儿,后来才告诉别人那其实是她的侄女。
侄女的童年是在姑姑乱七八糟的故事里度过的,年幼的侄女霍尘也不知道那些故事是真是假,又没有旁人提醒。可以说,她的侄女霍尘,在极其幼小的年龄里,世界观都是老姑热心为她构建的——霍悕卓给她讲故事,启蒙她的思想。
不过,这个“老师”可实在不合格。
姑姑的故事里,伏羲和女娲是兄妹,也是夫妻,人类都是他们的后代,是女娲娘娘用泥土捏造的。“你呢,也是泥做的。”被问烦了,她就这么告诉小侄女。
就这样,小孩儿再也不念叨着要回爸爸妈妈那儿去了。
那年侄女四岁,刚过了十一,现在她看老姑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再也没空听她胡扯了。
女娲、伏羲、盘古、共工,这些神话人物的故事她都懂了。
现在霍尘十五岁了,却十分抑郁。“你没小时候听话了。”霍悕卓一边往炉子里添柴,一边说。
铜盆里的牛奶咕嘟咕嘟地翻着水花,她用勺子搅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把盆拿下来。整个过程中,她的侄女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会儿,侄女开口说:“牛奶凉了,姑姑您先用吧。”
十五岁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霍悕卓心里酸酸的,说道:“还有很多呢。”其实她们俩都清楚,冬天没有草料,羊奶产量很少,母羊瘦得可怜,而且还有小羊要喂养。
霍尘便要把自己碗里的奶倒回盆里,霍悕卓连忙阻止了她。
霍悕卓的腰,四年前被一头公羊狠狠顶过,现在那头公羊还在——因为种公羊十分稀缺,所以才没拉到集市上卖掉。
雪岭镇虽然偏僻,但一般的生活用品也并不短缺,就像没人真正了解雪岭一样,山外的人不进来,岭中的人也不出去,更不会轻易进入丛湖。
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住的人也不多。山岗上有几户,山壁上有七八家,全都以放羊为生。
雪岭下那片宝石蓝的丛湖,是个由高山积雪融化而成的冷水湖。没人真正了解雪岭,也没人真正走进过丛湖。
湖畔的冷杉静静伫立,风一吹,杉树的叶片便轻轻颤动。
雪岭和丛湖是个美丽的地方,牧民们常说,他们生在丛湖边,长在雪岭上。可丛湖不属于雪岭,雪岭也不全归丛湖所有,它们只是相互依偎着,各占一部分,而非彼此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