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种子的争夺,早就是场旷日持久的暗战。最初时,人们总对那些经太空诱变的种子存着三分疑虑,像担心精心饲养的幼蛇长成后失了驯养的本分,总怕哪步出了岔子。
而青山种业的根基,说起来竟带着点传奇。当年创始人在自家后花园的杂草堆里,偶然发现了一株猴面包树幼苗。就这么株不起眼的小苗,被他视作传家的宝贝,一茬茬护着,最后交到了孙子司空雷手上——如今的青山都种业总裁。多少科研团队曾被请到后院参观,所有人站在那棵树下都要惊叹:这树竟比南美巨杉还要挺拔,枝叶铺展得像片浓绿的云,简直是个奇迹。
司空雷指尖抚过粗糙的树干,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你们看这树,得多少个晨昏的浇灌、多少心血的滋养,才能长到这般模样?我守着它熬了这么多年,偏有人要在树旁动土,一铲子下去,这树的根须就得伤着。诸位说说,遇上这种不守规矩的,该不该让他们付代价?”
此时他身后的科研团队,正埋首于新型各种农做物的研发。种子基因库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可真正拿得出手的成果,还在实验室的培养皿里焐着,没见天日。
北城来的年轻政务官被这陡然严肃的气氛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旁边有人低低笑了声,司空雷却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点缓和:“先生倒是直率。”那年轻官儿的脸“腾”地红了,耳根子都透着热。
“太空种业这战场,容不得半点含糊。”司空雷收回目光,声音重了些,“每粒种子的饱满度、每吨粮的杂质含量、水分多少,我们团队都是卡着毫厘算的。忙起来的时候,饭都顾不上吃——我这八年,早饭就没换过样,全是小颗粒土豆;为了盯育种,连鸡蛋多大、鸡长啥样都快忘了,才把青山种业撑起来。做总裁这十年,一次假都没休过,我爱人还得给别家面包房帮工贴补家用……”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眼眶亮了亮,“能撑到现在,全靠心里那点对事业的念想。所以你记住,面包从来是给熬得住的人留着的,那些想走捷径分杯羹的,既是坏了初心,也该让他们尝尝公司撤资的滋味。没规矩,就别想有未来。所有科学家,只有拧成一股绳往总部扎,才能出真东西。”
周围的人都没说话,风卷着树叶响,倒显得他的话更沉了。
青山都有个老规矩,每十年就要放一次权——放弃部分专利,用低成本把种子铺向市场,拢住人心。六十年前,初代创始人就干过这事,把种子库里压箱底的老品种全抛了出去。那些大多是早被市场淘汰的货,份额小得可怜,种子放得久了,出芽率更是没谱,却几乎是白送的价钱。
“我这半年的力气,全耗在那堆老种子上了!”麦孝孚忍不住冒了句,声音里全是火,“买了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种了满满一大片,结果……”
司空雷眼皮都没抬,语气冷得像结了冰:“今天不聊这个。先生要是听着不自在,现在就能走。”
侍者上前想引他出去,麦考孚一甩胳膊把人打开了。
场边有个年轻翻译,戴着降噪耳机,正一句句把对话转成通用语。为了保点旧时代的仪式感,谁都没开全息屏——全息投影是快,可冷场也快,反倒是这样一句句慢慢说,掺点琐碎的停顿,能让人多坐会儿,话也能说透些。司空雷望着那棵猴面包树,忽然低低笑了声,转头叫过仆人,递过一把锃亮的斧子:“把树周围的杂树全砍了。”
仆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拖了堆砍倒的杂树过来,枝叶还带着新鲜的汁液。司空雷指着那堆树,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人耳里:“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没人敢接话,空气像凝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研究员小声说:“总裁,我们太空培育的种子,都是按规矩来的……”
“你倒是不傻。”司空雷瞥了他一眼。
外太空最近冒出个新东西——一种改良红米,绿壳青米,据说是别的团队搞出来的,不归青山管。司空雷早有打算,要让这品种胎死腹中。就算有零星农户敢种、敢买也不怕,他有的是法子:高薪把研发团队连人带资料全挖过来,让他们为青山效力;下一步,就断了对外太空育种中心的供给,不再给他们免费的实验种子。等他们找不到基地,那些新成果,自然就成了青山的囊中之物。
司空雷合了掌,指节“咔”地响了声,忽然笑了:“北城总说自己是前几名,可几代人下来,建太空城的时候,谁把粮食安全当回事?等真到了那步,地荒了,草都不长了,只能乖乖吃种业公司发的种子,到时候连土豆都得当成宝。”
他暂时没打算碰太空水稻。自己向来不爱吃米,总说草原上的牛羊肉才是好东西。他的算盘是把草场搬进太空舱——在温室里种草,哪怕农药除不尽杂草也没关系,外太空的草长得快,正好喂奶牛。等二代舱建起来,说不定就能吃上新鲜的畜肉了。
正想着,有人来报,说有团队培育出了那种绿壳青米,就是之前科学家们屡屡失败的红米品种。
司空雷听完,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