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谱被一拳打飞时,兰紫京正弹到《高山流水》的高潮。他吓得扑进母亲李小凤怀里,像暴雨天撞见恶狗的幼猫,哭声里裹着兰耒不明不白的怒骂。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兰耒的拳头砸在钢琴上,漆皮簌簌往下掉。
兰烨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扣琴身,发出单调的“笃笃”声。他看着儿子——这粗鲁的蛮汉,总爱穿“城乡结合部”风格的混搭装,今天却套着定制西服,像头被蚂蚁衣裳捆住的大象。
“捡起来。”兰烨的声音很平静。
兰耒梗着脖子,终究还是蹲下,把散落的琴谱一张张拾好。他知道父亲的手段,真惹恼了,自己连兰氏集团的边都摸不着。可他偏爱对着干:兰烨让他稳重,他就当众殴打兰紫京,看父亲无措的样子,心里竟有种扭曲的平衡;兰烨要他搞商业谈判,他偏用暴力恐吓,“今天不合作,明天就让你倒霉”,害得兰氏业务不增反减,最后还是爷爷兰锐远程操盘,才没让家族垮掉。
“拜你所赐。”兰烨忽然说,眼神扫过角落里发抖的母子,“井惠琴现在成了井师太,你还有脸说‘子承父业’?”
兰耒的脸涨成猪肝色。井惠琴是他前妻,被他像丢垃圾一样抛弃,就像当年父亲兰烨丢下兰耒的母亲李丽珍。“你先做的榜样!”他吼回去,“你骂我畜生,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兰烨被噎得说不出话。当年他气极了,确实骂过儿子“畜生”,可看着兰耒把暴力当武器,把妻儿当筹码,心里的悔意像潮水漫上来。
“刑侦专家快到了。”兰烨转移话题,指尖在扶手上划出细纹,“昨晚庄园聚会上,那些老科学家本有意向合作,就因为你急着找下家,还放话要搞垮对手,现在全黄了。”
兰耒不吭声了。他知道自己闯祸了:昨晚听说几个老科学家联合了兰家的对手,要开发新能源项目,他没忍住,当场就拍了桌子,扬言要让对方“明天就关门”。
兰家的矛盾早不是一天两天了。爷爷兰锐是保守派,总说“守住版图就好”;兰烨是革新派,非要往传统业务里塞新东西——全息电影、太阳汽车、民生项目,甚至建了全息影视城,把总公司的利润分得七零八落,总裁的权力被新公司的新秀们稀释,成了个空架子。
“爸,兰锐远程下令了,让你把新能源项目让出来。”兰耒忽然说,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兰烨皱眉。父亲总这样,只要他一革新,就用“稳定”压他。可他偏不信,这时代,不往前走,就是等死。
“紫京爷爷,我们能走了吗?”李小凤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她怕兰耒,更怕这对父子间的低气压。
兰烨挥挥手。看着母子俩逃也似的离开,他才转向兰耒:“穿这身西装,去见刑侦专家。记住,少说话。”
兰耒没应声,却乖乖理了理领带。他知道,这次若过不了关,别说进入决策层,怕是连现有的都保不住。兰家的权力像块蛋糕,爷爷想护着不动,父亲想切出新花样,他却只会抢,结果把蛋糕砸得满地都是。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丛,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兰烨望着那影,忽然想起方鹏——他和兰耒一块长大,现在一个是不二市市长,一个是暴力狂,真是天大的讽刺。
“兰耒,”他忽然开口,“你真以为暴力能解决一切?”
兰耒的嘴动了动,没说出话。琴谱还放在钢琴上,《高山流水》的音符像被冻住了,再没响起。
门口传来汽车引擎声,刑侦专家的车到了。兰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仿佛要去赴一场早已注定的审判。他知道,兰家的暴力代迭,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