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平滑的金属触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连同那灼热的气浪、刺耳的“滋滋”声、以及充斥视野的致命蓝光,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幻象,瞬间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寒冷,以及粗粝岩石摩擦皮肤的刺痛感。
李明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他发现自己依旧靠在古老密道冰冷的岩壁上,身旁是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凯文。左手“熔火之缚”传来稳定的微弱温热,右手“冰封低语”散发着一如既往的沉寂寒意。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体内的冰火冲突依旧在隐隐作痛。
刚才那一切……是梦?幻觉?
不!那种真实的触感,那种濒临死亡的绝对危机感,还有最后那句脱口而出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吐槽……绝不仅仅是梦境那么简单!
尤其是那种诡异的熟悉感,以及解析系统被彻底压制、仿佛遇到“天敌”或“本源环境”的异常反应……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些金属柱子,黑色方块天空,数据流般的攻击线条……为何他会觉得“应该知道”?
一个荒诞却又莫名契合的念头闪过脑海:难道……那和他穿越者的身份,和他灵魂中携带的“解析系统”的根源有关?
但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涟漪,便沉入无尽的疲惫与现实的危机中。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他晃了晃依旧有些眩晕的脑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现实。
凯文的情况很糟。面色灰败,呼吸微弱而断续,体温低得吓人,显然是精神力严重透支加上冰寒侵蚀的后果。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为他治疗,或者……找到救援。
李明检查了一下自身,虽然疲惫伤痛,但至少还能行动。他艰难地将凯文再次背起,感觉对方的重量仿佛比之前又沉了几分。
密道深处,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但经过了刚才那场诡异的“意识之旅”,李明的心境却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那片数据深渊带来的,不仅仅是困惑和危机感,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抽离感与审视感。
仿佛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回看自己在庇护之地经历的一切——黑鸦堡的挣扎、哀泣森林的死亡、哈洛加斯的阴谋、冰核洞窟的毁灭……还有指尖这两枚蕴含对立极端的戒指。
这一切的纷争、痛苦、牺牲,在那种绝对的、非人的几何秩序与数据洪流面前,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但他随即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压下。无论那数据深渊意味着什么,眼前的同伴需要他,哈洛加斯在浴血奋战,他的责任在此,他的路也在此。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依靠对能量流动的微弱感知和密道倾斜的角度),继续向前跋涉。
这一次,路途似乎不再那么毫无变化。密道的岩壁开始出现一些人工修整的痕迹,虽然古老,但明显比之前天然形成的部分要规整。空气中那股纯粹的冰寒能量里,开始掺杂进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秩序结界的残留波动,以及……硫磺与灰烬的气息?
越往前走,这种混合气息就越明显。密道也开始出现岔路,一些岔路口甚至还残留着早已熄灭、但样式古老的壁灯外壳。
这里似乎曾经被使用过,而且可能不止一条路径。
李明选择了一条能量波动相对“平缓”、人工痕迹更多的岔路。又前行了一段,前方隐约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不是冰晶反射的冷光,也不是磷火的幽绿,而是一种稳定的、带着暖意的橘红色光芒,以及……说话声?
有人?!
李明立刻警觉,将凯文轻轻放下,自己则蹑手蹑脚地向前靠近,躲在一处岩石凸起后向外窥视。
岔路的尽头,连接着一个相对宽敞的、约莫有半个房间大小的石窟。石窟中央,一堆篝火正在燃烧,驱散着寒意,也提供了光源。篝火旁,坐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穿着哈洛加斯制式的、但沾满血污和冰碴的皮甲,是野蛮人战士,一个年轻些,一个脸上带着伤疤,此刻都满脸疲惫,正用随身的小锅在火上煮着什么,散发出淡淡的肉汤香气。
而第三个人,则让李明瞳孔微缩。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灰袍、身形佝偻、脸上用炭灰胡乱涂抹了几道的老人,他背对着李明,正低声对那两个战士说着什么,声音沙哑难辨。但李明敏锐地注意到,老人灰袍的下摆,沾着一些不明显的、暗红色的粉末——那味道,李明在“静默之屋”的地下室里闻到过,是某种处理亡灵材料时常用的防腐与隔绝气息的药剂残留!
这个老人,不对劲!
而且,当其中一个年轻战士将煮好的肉汤递给老人时,老人接过碗的瞬间,袖口微微滑落,露出的手腕皮肤异常苍白,甚至能看到皮下细微的、不自然的黑色纹路一闪而逝!
是腐蚀的痕迹?还是……亡灵化的早期征兆?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这两个幸存的哈洛加斯战士,恐怕还不知道他们身边的“同伴”是什么东西!
是“亡语者”的漏网之鱼?还是伪装混入幸存者队伍的其他敌人?
他必须提醒他们!但如何提醒?直接冲出去?对方有三个人(虽然两个是战士,但那个灰袍老人显然更危险),自己状态不佳,还带着昏迷的凯文。
就在李明飞快思考对策时,那个灰袍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低语,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目光如同两盏鬼火,竟直直地“望”向了李明藏身的岩石凸起方向!
“谁在那里?”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阴冷,“出来吧,迷路的旅人……还是说,是那些肮脏恶魔的探子?”
两个野蛮人战士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抓起了放在身边的武器,目光也投向了李明所在的位置。
暴露了!
李明深吸一口气,知道无法再隐藏。他缓缓从岩石后走了出来,同时右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的匕首(十字弩早已报废),左手则虚按在“熔火之缚”上,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当他完全出现在火光下时,两个野蛮人战士明显一愣,随即露出了惊喜和警惕交织的神色。他们认出了李明身上那属于哈洛加斯风格(虽然破烂)的衣物,也看到了他狼狈不堪的状态和背后的伤。
“你是……城里逃出来的?”年轻战士迟疑地问道。
而那个灰袍老人,在看到李明的瞬间,眼中那浑浊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尤其是在李明左右手那两枚风格迥异的戒指上停留了片刻,一抹极深的、难以言喻的贪婪与惊疑在他眼底飞快掠过,随即又被更深的阴冷掩盖。
“一个……有趣的年轻人。”老人嘶哑地笑了起来,声音如同夜枭,“身上带着战火的硝烟,死亡的寒意,还有……一点点不该属于这里的‘温暖’和‘冰凉’。你从哪里来,孩子?又要到哪里去?”
李明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对方,同时用清晰的、带着哈洛加斯口音的北地语对那两个战士说道:“战士们!小心你们身边的这个人!他很可能不是我们的人!检查他的手腕,看看是否有被腐蚀或亡灵化的痕迹!”
两个战士闻言,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向灰袍老人。
灰袍老人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的阴冷化为实质的杀意。
“不知死活的小子……”他缓缓站起身,一股阴寒的、带着浓烈负能量的气息开始从他佝偻的身躯中散发出来,“本来还想多玩一会儿……既然你自己找死……”
密道石窟中,刚刚燃起的篝火,仿佛也被这股寒意冻结。短暂的喘息与偶遇,瞬间再次化为剑拔弩张的危机。而这一次,李明的身边,没有凯文的奇谋,只有两个立场未明的陌生战士,和一个隐藏在阴影中、不知深浅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