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林雨霞告诉我,据她所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塔露拉已经疯了。现在她大概正全力支持科西切的事业,致力于消灭龙门贫困人口——物理消除那种。
“你在开玩笑?”我几乎脱口而出。
换作其他任何人坐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我大概率会让对方立刻吃不了兜着走。
但唯独眼前这位刚刚才用一把银叉把大帝钉在墙上的“林女侠”除外。
“我不爱开玩笑。”林女侠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同样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以这句话为开端,林雨霞告知我关于她那晚所见证的一切。
“那天傍晚我的父亲被杀,像所有凶手一样,我当晚便回到了案发地点,去温习作案细节。”林雨霞苦笑着给故事开了个头。
“慢着。”
即便感到混乱,但我还是挤出这句话。
“不要随便承认你没做过的事——我知道不是你,所以我才找过来。”
面对我平静的劝告,林雨霞则是不悦地把脸转开。
“哼……”林雨霞似乎觉得很无趣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怎样都好,我只是想减少不必要的对话。”
比起那个——隔了一拍后重回正轨,林雨霞把手肘放在吧台上,支撑自己的下巴:“你还是先听一下我的见闻吧。”
于是,她的叙述将时间猛地拉回了那个充斥着血腥与阴谋的夜晚。
106
潮湿暑热的风吹过,附近的树木不断摇曳。
重新踏入林家这处秘密据点的瞬间,林雨霞便因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凝滞而骤然停下脚步,集中注意力向黑暗中凝望。
这栋东国风格的建筑外表虽看似年久失修,但其主人对内部每一处细节都极为考究,不仅精心维护,还会定期请匠人修缮,因而内部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与外观形成鲜明对比。此刻,唯有天顶那一轮被乌云遮蔽大半皎洁的九月明月,孤悬于空。
午后父亲将自己托付给他人的话语犹在耳畔,她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头脑不断空转,想要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她只得用力甩了甩头,摒弃杂念,径直走向父亲平日所在的那间房。
抵达那扇熟悉的门前,门内却漆黑得令人心悸。出于谨慎,林雨霞没有立刻点亮光源,而是对着那片沉寂的黑暗试探性地出声:“喂,老——”
——老头子。
这声习惯性的呼唤尚未脱口,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便猛地窜入鼻腔,扼住了她的呼吸。
她的思维被这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瞬间打断。没有任何犹豫,她果断擦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猛地将其举至头顶。
跃动的火苗骤然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无情地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大量暗红色的、近乎发黑的血液,以及倒在那片血泊中央的、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爸!”
林雨霞赶紧冲了过去,然而也只能马上坠入绝望。
鼠王俯卧在地,正腹部、脚踝以及左胸心脏处,赫然是三处狰狞的贯穿伤。尤其是左胸那一剑,精准而狠厉,彻底断绝了所有生机。
她的父亲死了。
明明下午还会呼吸,会说胡话,把自己随便丢给整合运动和喜欢幼女的变态的父亲死了。
不过更让林雨霞胆战心惊的东西进入视野。
“什么,这是——!!”
在距离鼠王倒下不远的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把短剑。那无疑是凶器。
恰在此时,一阵闷热的夜风再次拂过,天顶的乌云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开,那道皎洁的月光恰好穿过缝隙,精准地落在那冰冷的剑身之上,反射出令人心寒的锐利光芒。
剑柄上,那精雕细琢的鼠头清晰可见。而悬挂在剑格之上代表着她独一无二的琉璃挂坠正随光微晃。
这把剑她太熟悉了。
本该躺在自己武器库的剑出现在父亲的凶案现场。为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林雨霞被两道光线照亮,她因刺眼而捂住眼。
“近卫局!不准动!”
微微眯着眼凝视光源的背后,来者身穿近卫局制服,一股恶寒立刻窜上背脊。
林雨霞闭上眼睛。
——她被陷害了。而且是极其阴毒的、熟知她一切的熟人作案。
但现在澄清毫无意义。证据确凿,凶器是她的,人死在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据点,而她“恰好”出现在案发现场。百口莫辩。
她不能被抓住。
在这里被近卫局抓住,一切就真的完了。父亲的死、林家的权势、所有的真相,都将被彻底埋葬。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雨霞猛地睁开眼,当机立断!她凭借对宅邸结构了如指掌的优势和过人的身法,如同鬼魅般侧身滑入阴影,在近卫局队员反应过来之前,果断地撞开一扇隐蔽的侧窗,翻身跃入夜色之中。
“抓住她!”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密集的脚步声和搜捕的动静瞬间撕裂了夜晚的宁静。铳声的残响不断在她耳畔回荡。即便是她,在经历巨大情绪冲击和高度紧张后,也开始感到体力不支,呼吸变得急促。
一身漆黑长裙的银发德拉克,如同从夜色本身凝结而出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雨霞前方狭窄巷道的出口处,恰好拦住了她的去路。
月光勾勒出她高挑而熟悉的身影,那张曾代表希望与感染者的面孔,此刻却笼罩着一层令人不安的平静。
林雨霞猛地刹住脚步,瞳孔因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微微收缩。
巷道尽头漆黑如深渊,然而周遭的空气却因来者的出现而骤然变得灼热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压迫感。
“你是……整合运动那个?”
林雨霞的舌头抽筋,她嗅到浓浓的血腥味,这令她肾上腺素波涛汹涌。
感染者组织的首领,传闻中手染鲜血无数的“暴君”。不久前震动整个龙门的近卫局运载车辆劫持案及其后续的惨烈屠杀,据称便是她的杰作。那几天,所有新闻频道都在循环播放事后那宛如炼狱般的现场画面,残肢与焦土触目惊心。
塔露拉,价值一亿元的名字。
此刻,她正静静地立在阴影交界处,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毫无波澜地审视着林雨霞,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
原本跟在林雨霞身后的那些尾巴不知觉间已经消失,然而,追兵退去所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一种更加庞大、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林雨霞的喉咙。
“你——”
林雨霞不晓得该说什么,她此刻心中的彷徨与错乱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不幸中的万幸,或者说,更大的不幸在于——塔露拉本人似乎也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愿。
回应林雨霞的,是毫无预兆、撕裂空气的尖啸!
塔露拉动了!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手中那柄燃烧着灼热源石技艺的长剑已破空而至,直劈而下!剑锋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似乎被高温扭曲!
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塔露拉毫不留情地斩向林雨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