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大财那边没有跟丁楚楚打电话，她也不敢去打听蓬江县的动静。薛金刚从早上出门后，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自从她嫁入这个家，她就没有去问过薛金刚回不回来的问题。夜已经很深了，丁楚楚站在豪华的落地玻璃窗跟前，眺望着这个灯火辉煌的夜市，心潮起伏。如果薛金刚和张大财不停止争斗，张大财一旦把那个视频公布了，如果薛金刚细心一点，他马上就会计算出那个时间，推断出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那么丁楚楚的灭顶之灾就到来了。想起这些，丁楚楚冒出一身的冷汗。
薛金刚那龟孙子，最近是越来越不当人了。
张大财感觉自己就像被扔进了一个高压锅，底下烧火的还是特么的常务副市长薛金刚。蓬江县那几个平时称兄道弟的领导，现在看见他都跟看见瘟神似的，绕道走。生意？甭提了，之前谈得好好的项目，黄了好几个，剩下的也悬在空中，落不了地。银行那边更是风向突变，催贷的电话打得比移动欺诈电话还勤。
“操他妈的薛金刚！”张大财把自己摔进宽大的老板椅里，红木桌面光可鉴人，映出他一张快要滴出苦水来的脸。“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感觉喘不过气。
“豆小芳！”他冲着门外吼了一嗓子。
豆小芳应声推门进来，脚步又快又轻，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紧张，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张大财发这么大火。“大财哥。”
“联系那天那个男人！”张大财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加钱！让他把薛金刚那王八蛋的犯罪证据，立刻、马上给我搞到手！老子等不了了！”
豆小芳用力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催！”
钱能通神，这话真不假。尤其是在薛副市长似乎有些得意忘形，放松了警惕的时候。
当天黄昏时光，夕阳像个咸蛋黄，软趴趴地挂在天边，把天幕染得一片暧昧的橙红。豆小芳再次走进办公室，这次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U盘。
“老板，拿到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兴奋和不易察觉的颤抖，“刚刚发过来的。很劲爆。”
张大财一把抓过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在手心。他没说话，只是挥挥手让豆小芳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沉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深吸一口气，把那小小的U盘插进了电脑接口。
点击播放。
画面晃动，光线昏暗，像是某个老旧小区的楼道。但里面的人影，张大财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几年前还显得没那么油腻的薛金刚！另一个女人，虽然模糊，但张大财也认得，那是薛金刚当时正在闹离婚的前妻。
没有过多的纠缠，只有短暂的、激烈的推搡，然后就是一声闷响，和女人从楼梯滚落的画面……最后，镜头拉近，定格在薛金刚那张因为惊恐和狠厉而扭曲的脸上，他甚至探了探前妻的鼻息，然后，对着镜头外（也许是同伙）做了一个“处理掉”的手势。
清晰，无可辩驳。
张大财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心里全是冷汗。
谋杀！这他妈是谋杀！
薛金刚，你这个衣冠禽兽！
一股混合着愤怒、恐惧、还有巨大兴奋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炸开。够了！有这东西，足够把薛金刚这混蛋送进地狱，不，是送上刑场！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找到了丁楚楚的号码：“楚楚，”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东西我发你加密邮箱了。你看一下，你一会儿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电话商量一下。”
信息发出去，张大财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彻底沉沦的夜色，心脏还在咚咚狂跳。复仇的快感像毒液一样流遍全身。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丁楚楚”的名字。
这么快就看完了？要来分享胜利的喜悦了？
张大财扯了扯嘴角，接通电话，甚至带上了一点戏谑的语调：“怎么样，宝贝儿，够劲爆吧？咱们的薛大市长，马上就要……”
电话那头，丁楚楚的声音却带着哭腔，打断了他，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大财……我…我怀孕了。”
“……”张大财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是你的。”丁楚楚带着鼻音，又补充了一句，像是怕他不信，“我算过日子，就是你的！”
轰隆！
张大财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个炸弹炸开了。
怀孕了？老子的种？
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烫得吓人。电脑屏幕上，还定格着薛金刚那张狰狞的脸。
前一秒，他还在幻想着把薛金刚踩在脚下，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下一秒，一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把他和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以这种极其荒诞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
孩子……他的孩子……
如果现在把视频公布出去，薛金刚完蛋是肯定的。可丁楚楚肚子里的孩子呢？这孩子一生下来，爹在监狱，甚至可能吃枪子儿，亲妈是杀人犯的妻子……这孩子将来怎么办？顶着杀人犯继子的名头，一辈子抬不起头？
他张大财的种，难道要在探监室里，隔着厚厚的玻璃，才能见到亲爹？
一股尖锐的刺痛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混账半生，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干，可对自己的血脉……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电脑风扇呜呜转动的声音，像在哭泣。
矛盾，前所未有的矛盾，像两条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脖颈，越收越紧，让他窒息。
公布，大仇得报，但孩子毁了。
不公布，放过薛金刚，他张大财就可能得被薛金刚继续往死里整，很可能永无翻身之日。
怎么办？
他死死盯着手机视频上薛金刚那张脸，眼睛布满血丝。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张大财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憔悴得像条老狗的男人，猛地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冰冷刺骨，却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丝。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妥协？不，是交易！让丁楚楚去说吗？也不，这个时候，不能让丁楚楚出面说，甚至要丁楚楚装作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张大财，一个拿着王炸，却主动寻求和对手交易的牌手。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他从未主动拨打过，却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薛金刚沉稳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还有隐藏极深的倨傲的声音：“喂？”他似乎有些意外张大财会直接打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