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很长。
暗红石头,一级接一级,往下伸,扎进黑得没底的暗里。
只有尽头一点暗红光芒,像心跳似的微弱,是唯一的方向。
林风站在塌了的洞口,盯着那光看了好一阵。
召唤感很清楚,像有条看不见的线,系在心上,轻轻拽着。
但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力量更难受,沉在胸口,连呼吸都发闷。
下面有什么?是更好的机缘,还是更狠的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没别的路选。
回头?那条全是空间陷阱的回廊?他不想再走第二遍。
而且,心里的召唤感越来越强,混着点说不出的慌,好像下面有东西,和他血脉连着,和他神海里的碎片、练的功法,都有说不清的联系。
必须下去看看。
他攥紧赤霄剑,剑身在手里发凉,躁动的心思稳了稳。刚突破到神海四层,身体里的力气还新鲜,给他添了点底气。但小心总没错。
他抬脚,踩上第一级暗红石阶。
石阶冰,表面糙,有被年月磨出来的细纹路。一股淡味飘上来,像铁锈混着老东西烂掉的腥气。
他走得慢,每一步都踩实,浑身肌肉绷着,神念放出去,像张网,把周围十丈内的动静都罩住。
越往下,那股压力越重。
不是铺天盖地的冲过来,是沉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死气,又冷又重,从四面围过来,渗进皮肤,钻进骨头缝。
空气也越来越稠,带着散不去的腥气——不是血味,更像金属锈了,或者老污垢堆久了的味道。
那点暗红光芒看着近,走起来却像永远到不了头。
阶梯绕着往下,没个尽头。四周全黑,只有脚下的石阶和远处的微光,勾出点模糊轮廓。
静,死一样的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窄空间里轻轻撞回来,更让人憋得慌。
走了约莫一炷香,或许更久。这里的时间没个准头。
终于,脚下的阶梯平了些,前面好像宽了。
那点红光也大了,不再是远地方的一点,成了片蒙蒙的光晕。
林风停步,侧过身贴紧冰凉的石壁,屏住气,把神念收得只剩最基本的感知。他探出头,往阶梯尽头望。
光晕从下面一个大空间里透上来。
阶梯到这就断了,连着块平台。平台下面,是个没法形容的大洞窟——比之前有生死灵泉的那个,大上十倍还多。
洞顶高得融进黑暗,看不清。地面是暗红的,像被什么东西泡过无数遍,颜色看着不吉利。空气里的腥腐气浓得呛人,混着铁锈和尘土味。
最显眼的,是这空间里到处堆着的残骸。
是囚笼。
大囚笼,用暗沉的金属造的,一个挨一个。
有的还保持着笼子形状,多数已经扭了、断了、塌了。
粗锁链有的挂在笼子上,有的断成节散在地上,还有些嵌进了地面和岩壁里。锁链和笼栏上全是暗红锈迹,沾着些深颜色的干污渍。
这地方不像修炼的屋子,也不像藏传承的地儿,倒像个关了无数犯人的大牢。看这些囚笼和锁链的破样,以前肯定发生过特别惨烈的打斗。
林风的心往下沉。
召唤感就是从这牢最深处来的,比在阶梯上清楚百倍,几乎是硬拽着他,往残骸中间去。
但那股让人灵魂发颤的压力,也浓到了顶——像无数冤魂在这哭嚎挣扎,把不甘和绝望沉了万古,变成这地方的底色。
他小心走下最后几级台阶,站在平台边,借着远处的红光仔细看。光芒的源头在牢的中心,隐约是个池子。
离得远,看不太清,只瞧见那片地方比别处更暗,是个凹陷,红光就从那飘出来。
这儿除了废墟、红光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压力,好像没人。但林风没松劲,他猫着腰,借着地上的囚笼残骸和断石柱躲着,像只狸猫似的,悄没声往红光处摸。
他把流影步用到了头,脚步轻得像鸿毛,没一点声响。神海四层后,他控得住气息和元力,这会儿全收着,整个人快融进周围的黑影里。
越往中心走,腥腐气和压力越重。脚下的地面也发粘,踩上去软乎乎的,像积了厚灰和脏东西。
绕开一堵塌了一半的金属墙——墙上全是爪印和撞出来的坑——前面的视野亮了点。林风躲在根歪着的大石柱后面,慢慢探半个头,往红光源头望。
这一眼,他瞳孔猛地缩紧。
五十丈外,地面陷下去一块,成了个不规则的池子,直径约莫十丈。
池子里不是水,是种稠乎乎的暗红东西,像凝了的血,表面慢慢动着,还冒小泡,红光和腥气全是从这来的。
血池。
林风脑子里跳出这两个字——池子里的未必是血,但看着就是这种感觉。
血池边站着三个人。
全穿一样的黑袍,宽大连体,连头脸都遮在兜帽阴影里,看不清长相。他们对着血池站着,一动不动,像三尊没气的石像。
但林风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阴冷,发闷,是活人的动静,却被刻意压着,像怕惊着什么。
两个站在后面,气息强度和他刚突破的神海四层差不多,但阴得更厉害,元力性质也怪。
最前面离血池最近的那个,气息深不见底。林风刚扫过去一丝感知,就像被毒蛇盯上,后脊梁发寒。
神海五层。而且不是刚进五层的嫩手,气息稳得很,肯定在这境界待了不少日子。
这三个人在这干嘛?
林风屏住气,往石柱阴影里缩了缩,只留一只眼盯着那边。
就见那神海五层的黑袍人慢慢抬手,手里攥着个东西——巴掌大,样子奇怪,通体漆黑,不是金也不是木,像个扭歪的漏斗,窄头对着血池,宽头对着自己。
法器表面刻满细符文,这会儿闪着淡紫的微光。
黑袍人把漏斗窄头对准血池里慢慢动的暗红东西,嘴里开始低声念叨。
声音又哑又涩,像砂纸磨石头,说得又快又怪,根本听不懂。
随着他念,法器上的紫符文亮了些,漏斗窄头生出股吸力。
血池表面的暗红东西有了反应——一丝丝、一缕缕黑红色的雾气飘起来,比池子里的颜色深,被吸力拽着,扭扭捏捏往漏斗口去。
雾气一碰到漏斗就被吸进去。透过半透明的器壁,能看见雾气在里面转几圈,被压成针尖大的红点,沉到法器底。
这过程慢得很。黑袍人念得费劲,额角青筋都绷起来了。那黑红雾气也难抽,往往念好一阵,才吸出一缕。
后面两个黑袍人一动不动,像放哨的,又像在等。
他们在收血池里的能量?
林风脑子转得快。
这血池和整个牢散出来的压力、死气,和之前壁画上、石像斧头上,还有生死灵泉里黑色部分的能量是一路的,但更乱、更野,全是坏情绪。
这些人穿一样的黑袍,用特殊法器在这收能量——为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三人袖口上。最前面那神海五层的,因为抬手,右手袖口往上翻了点。
就在袖口靠手腕的地方,用暗金丝线绣着个图案。
图案就拇指盖大,绣得细——扭扭曲曲的,像火又像爪印,中心鼓着个小点。
林风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这图案他太熟了。
颜色不一样——影卫令牌上是刻的,这是绣的;大小也不同,但那扭曲的样子,中心鼓的地方,一模一样。
和他在荒丘宰的影卫头目,鬼首令牌背面的符号,完全没差。
和陨星谷外围那三个“血爪”散修衣服肩上的图案,也像八成——但眼前这个更精细,更正式。
血爪那些人的图案,看着像瞎仿的,或是底下人的记号。而这黑袍人袖口的,透着股老气和威严,不容置疑。
圣族!
这两个字猛地撞进林风脑子里。
错不了。
之前都是猜,看到令牌、看到散修的记号,也只是怀疑。
但现在,统一的黑袍,和令牌一样的徽记,在这怪地方用特殊法器收这凶气十足的能量——所有线索一下子串上了。
伏击他的影卫,是圣族派来杀人的。
陨星谷的散修团伙,是圣族的外围或雇来的人。
眼前这三个,气息强、装备好、行事鬼,在这地宫深处做事——他们才是圣族真正的核心人手。
他们收这能量干嘛?练功?造邪门法器?还是有更吓人的用处?
林风从脚底板往上发冷。他之前以为圣族只摸到陨星谷外围,没想到他们已经钻进地宫核心,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
看他们熟练的样子,肯定不是头一回来,对这地方门儿清。
他们知道血池?知道这牢?和“吞天殿”是什么关系?是敌人?
还是继承了这儿的东西?或者是毁了这儿的人的后代?
一堆问题涌上来,林风脑子有点乱。他强迫自己静下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办?对方两个神海四层,一个神海五层。
他刚到四层,一对一或许能扛,一对三,尤其是那个五层的,肯定打不过。硬拼就是送死。
悄悄走?可召唤感从血池更深处来,那儿八成有对他重要的东西。而且好不容易撞见圣族的核心人,说不定能听到点秘密。
他决定再等等,看看情况。至少得弄明白他们在这具体做什么,收这能量要干嘛。
林风把气息全收了,连心跳都压到最慢,像块没气的石头贴在石柱阴影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血池边的三人。
时间慢慢过。那神海五层的还在费劲抽黑红雾气,每抽一缕,法器底的红点就亮一点,他的气息也晃一下,看着消耗不小。
另外两个还是站着不动,跟石雕似的。
洞窟里只有黑袍人的低念声,和血池偶尔的“咕嘟”声。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神海五层的停了念叨,慢慢放下手,低头看法器底——那红点也就米粒大。
兜帽阴影里,传来声轻得快听不见的叹气。
“还是太慢。”他开口,声音又哑又干,像破风箱,“这‘孽血池’沉太久,剩的‘源质’又稀又野,不好抽。”
后面一个黑袍人动了动,声音也低:“执事,我们在这儿待了三天了。照这速度,要凑够‘圣器’用的量,恐怕还得半个月。”
被叫执事的神海五层沉默了下:“半个月……时间太紧。‘上面’催得急。这次‘清扫’没顺,外围折了几个人,还招来些苍蝇。得尽快收完撤出去。”
“那些苍蝇……会不会摸进来?”另一个黑袍人问,语气里有点慌。
“哼。”执事冷笑,“‘回廊’那关就够他们受的。就算运气好闯过去,后面的‘生死关’也不是摆着看的。
能到这儿的,除了我们圣族有法子指路,外人来了就是九死一生。”
他顿了顿,又说:“但小心点没坏处。你们俩去周围看看,特别是去‘源井’的路,确认封印没坏。我在这儿接着抽。”
“是!”两个神海四层的躬身应着,转身要分开走。
林风心里一紧。
巡查?他藏的地方看着偏,但对方真仔细搜,肯定藏不住。
而且他们说的“源井”——召唤感就是从血池后面来的,难道就是这源井?
必须马上走!
林风立刻拿主意,身子慢慢往后缩,想借着石柱和废墟的影子,先退到阶梯那边再做打算。他动得极轻极慢,一点声响都没出。
可就在他刚挪脚,重心往后移了半分的瞬间——
血池边,那正准备再施法的神海五层执事,握法器的手突然顿了下。
他猛地抬头,兜帽阴影里,忽然亮起两点冷光,直直射向林风藏身的歪石柱!
“谁在那儿?!”
嘶哑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冰碴子似的杀意,在死寂的洞窟里炸开。
“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