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骨头… 要碎了…
五倍标准重力像一堵无形的、实心的钢铁墙壁，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毛孔、从每一根骨头的骨髓里，狠狠压下来！肺叶被挤成两片破抹布，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像在吞烧红的烙铁，只能吸进一星半点灼热刺痛的稀薄空气。心脏像个被巨人攥在掌心的破皮球，疯狂地、徒劳地擂动，泵出的血液冲击着几乎要爆开的血管壁，在耳边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窜，视野边缘被不断收缩的黑暗吞噬。
趴着。只能像条被拍扁在砧板上的死鱼一样，死死趴在这冰冷光滑、此刻却如同烧红铁板般灼烫（幻觉？）的金属地板上。每一寸面板都在尖叫，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撕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虚弱感，原本被医疗凝胶缓解了一些的虚弱感，在这泰山压顶般的重压下，以百倍千倍的速度疯狂反扑，几乎要将我残存的意识直接碾成粉末。
低语？屁！现在脑子里只剩下自己濒临极限的生理警报在尖啸，还有… 零那该死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电子音，如同跗骨之蛆，透过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扬声器，钻进我快要炸裂的脑袋：
“适应性测试阶段一： 基础重力耐受。当前重力： 5.0标准G。个体G-734，生理指标： 心跳过速，血压异常升高，骨骼与肌肉组织承受压力急剧增加，意识清醒度下降。建议： 调整呼吸节奏，尝试分散肌肉紧张，避免强行对抗。”
调整呼吸？分散紧张？我他妈连喘气都费劲！ ！对抗？我拿什麽对抗？ ！
这就是刹那说的“测试”？这他妈是处刑！是想看看我这个“有潜在价值”的残废，会不会在测试里直接变成一滩肉泥！ ！
愤怒，如同岩浆，在濒死的虚弱和剧痛中猛然炸开！但不是对外的爆发，而是向内的、焚烧着我自己的五脏六腑！我不能死在这儿！不能像条实验失败的野狗一样，被压成一张皮！铁砧死了，诺娃留在菌林，卡农给了我指引… 我他妈还有事没做完！ ！
“呃啊啊啊——！” 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含糊的嘶吼，不是用嘴，而是用尽全身每一颗还“活”着的细胞在咆哮！双手死死扣住光滑的地面，指甲（如果还有）几乎要崩断，手臂上、脖子上、额头上，所有能看到的血管都像蚯蚓般暴凸起来，面板下的银色血管，在这极致的压迫和愤怒下，如同烧红的灯丝，骤然亮起了微弱却刺目的银光！ ！ ！
与此同时，胸口那一直沉寂的、卡农给予的加密资讯碎片，也彷佛被这濒死的绝境触动，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暖的悸动，像寒夜里即将熄灭的篝火，勉强驱散了一丝那无孔不入的、物理层面的沉重与绝望。
动！给老子动！ ！
我用额头死死抵着地面，脊椎发出即将断裂的嘎吱声，用尽洪荒之力，试图抬起哪怕一寸手臂，或者蜷缩一下膝盖！ ！ ！
动不了！纹丝不动！五倍重力下，我这具刚刚脱离濒死状态的破烂躯壳，脆弱得像暴风中的稻草人！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重压和黑暗彻底吞噬时，异变突生！ ！
一直死寂的、彷佛已经彻底报废的观测者锚点，在意识的最深处，猛地… 抽搐了一下？ ！ ！ 不是主动反应，更像是… 某种极端外部条件（超高重力导致的时空曲率微变？）引发的、深层协议的应激！ 一股冰冷、精确、微弱却极其“坚韧”的能量流，如同冰线，从那几乎熄灭的锚点中流出，不是强化我的肉体，而是… 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扫描、分析了我所处的“重力场”结构，并反馈回一丝… 极其模糊的、关於这个重力场“弱点”或“周期性波动节点”的资讯碎片！ ！ ！
与此同时，我体内那变异的蓝血（源点亲和组织），也在这极致的压迫和锚点异动的双重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沸腾”起来！ ！冰冷的能量混合着灼热的刺痛，像无数把烧红的细针，疯狂冲击着我被重力压迫得近乎停滞的血管和经脉，带来毁灭般的痛苦，却也… 强行启用了一些早已麻木、坏死的组织，带来了一丝… 微不足道，但真实存在的、对抗重力的“韧性”！ ！ ！
三股力量——银色血管的本能抵抗、蓝血的狂暴沸腾、观测者锚点的冰冷计算——在我濒临崩溃的躯体内，以一种混乱、冲突却又诡异并存的方式，同时爆发！ ！ ！
“嘎——！ ！ ！”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面板下的银光和血管中流转的暗蓝色幽光交织闪烁，将我映得像个即将爆炸的霓虹灯管！ 在这一瞬间，藉助那三股混乱力量带来的、短暂的、极不稳定的“爆发”，我竟然… 勉强地、极其缓慢地… 将右侧的小臂，从地面上… 抬起了… 不到一厘米！ ！ ！
几乎同时，零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语速似乎快了一丝：
“警告！检测到个体能量剧烈异常波动！多种未知高阶能量反应加剧！重力模拟系统负载出现轻微扰动！”
“生理指标进一步恶化！肌肉纤维大规模撕裂风险！内脏出血风险急剧升高！”
“建议立即终止测试！重复，建议…”
它的话没说完。
重力，猛地再次变化！ ！ ！
不再是单纯的向下压迫，而是… 旋转！ ！ ！ ！
一股强大无比的离心力，如同无形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身体，将我从地板上狠狠“拔”起，然後以测试舱中心为轴，开始了疯狂的旋转！ ！ ！ 五倍重力下的离心旋转！ ！ ！
“啊啊啊啊！ ！ ！ ！ ！ ！”
天旋地转！ ！ ！ ！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和拉长的光带！ ！ 血液瞬间涌向双脚和远离轴心的外侧，大脑缺氧，眼球彷佛要被挤出眼眶！ ！ 耳边是高速旋转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尖锐呼啸，还有我自己心脏和血管即将爆裂的恐怖闷响！ ！ ！
要死了！ ！ 这次真的要死了！ ！ ！ 身体像被扔进了巨型滚筒洗衣机，正在被离心力和重力合力撕碎！ ！ ！
“观测者！ ！ 你他妈在看吗？！ ！ ！ 卡农！ ！ ！” 在意识彻底涣散前的最後瞬间，我发出了无声的、绝望的、充满不甘的诅咒和… 最後的求救！ ！ ！
也许是诅咒生效了，也许是卡农的祝福真的有一点用，也许… 只是我体内的混乱能量在生死关头再次产生了无法预料的异变。
就在我感觉身体即将被彻底撕开，意识即将坠入永恒黑暗的瞬间——胸口那份加密资讯碎片，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温和却异常“坚固”的乳白色光芒！ ！ ！ 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彷佛带着某种“资讯层面”的“秩序”与“稳定”特性，瞬间在我体表形成了一层极薄、却异常“致密”的、由无数流动的乳白色细小符文构成的光膜！ ！ ！
与此同时，观测者锚点再次传来一阵更加剧烈、更加“主动”的波动！ ！ 那股冰冷的能量不再只是扫描，而是… 尝试“引导”！ ！ 它牵引着我体内狂暴沸腾的蓝血能量，以及银色血管中躁动的银光，强行按照某种… 极其复杂、极其险峻的、彷佛专门用於“对抗极端物理环境”的能量执行路径，在我濒临崩溃的经脉中疯狂运转！ ！ ！
痛！ ！ ！ ！ 无法形容的痛！ ！ 彷佛有无数把高速旋转的电锯在我体内每一个细胞里搅动！ ！ ！ 但随着这痛苦到极致的能量执行，那层乳白色的光膜变得更加凝实，并且… 开始微微“抵消”一部分作用在我身上的离心力和重力！ ！ ！ 虽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但就是这“极小的一部分”，让我没有被立刻撕碎！ ！ ！
我就这样，像一颗被包裹在诡异光茧中的、濒死的虫子，在五倍重力的疯狂旋转炼狱中，凭藉着体内三股混乱能量与卡农祝福的、极不稳定的合力，以及一丝顽强到极点的求生意志，艰难地… 苟延残喘！ ！ ！
旋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麽漫长。
终於，就在我感觉那乳白光膜和体内混乱能量都即将耗尽、崩溃的极限边缘——
所有的重力，所有的旋转，骤然消失！ ！ ！
砰！ ！ ！
我像一滩彻底烂掉的泥，从半空中狠狠摔回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全身每一处都在剧烈抽搐，大口大口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鲜血从嘴里、鼻子里呛出来。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只有持续的高频耳鸣和血液流过破碎血管的汩汩声。虚弱，深入骨髓、渗透灵魂的虚弱，让我连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测试… 结束了？
“测试强制中断。个体G-734，生命体徵濒临崩溃，多发性内出血，能量严重透支且极度紊乱。” 零的声音响起，依旧平静，但似乎… 多了一丝… 极其微弱的、类似於“评估中”的停顿？“紧急医疗程式启动。”
冰冷的医疗凝胶再次从地板和墙壁的喷口中涌出，将我淹没。镇痛、止血、修复的能量流注入体内。但这一次，效果似乎大打折扣。我感觉自己像个漏气的破皮囊，无论注入多少修复剂，生命力都在不可遏制地流逝。体内那三股刚刚强行爆发的能量，此刻如同彻底熄灭的死火山，只剩下无尽的、灼烧般的空虚和剧痛。卡农的资讯碎片也黯淡了下去。
我要死了。这次，可能真的撑不过去了。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最後一刻，医疗舱的密封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停在医疗舱门口。
一个高大、挺拔、充满无形压迫感的身影，笼罩在了我的上方。
是刹那。
他低头看着浸泡在医疗凝胶中、奄奄一息的我，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惊讶，只有一种… 深沉的、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 难以察觉的… 探究。
“零，报告。” 他开口，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船长。测试资料已录入。个体G-734，在5.0标准重力及後续离心叠加测试中，表现出以下异常：”
“一，肉体基础耐受性极低，符合其重伤初愈状态。”
“二，体内存在至少三种以上不同性质的高阶能量残留，并在极限压力下发生不可控的混乱共鸣与爆发，短暂形成复合抗性场，但极不稳定，对载体造成严重反噬。”
“三，检测到其意识深层存在一个极其微弱、但位阶极高的‘锚点’反应，该锚点在测试後期曾尝试进行环境分析与能量引导，行为模式… 与资料库中部分‘观测者协议’子项存在低度吻合。”
“四，其能量核心（变异组织）在极限状态下展现出极强的‘韧性’与‘适应性’倾向，但同时伴随极高的‘崩溃’风险。基因序列不稳定加剧。”
“综合评估： 该个体具备极高的‘变数’潜力与研究价值，但同时为极度危险的‘不稳定源’。其生存意志… 异常顽强。”
刹那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我模糊的意识上：
“所以，他通过了测试。”
不是疑问，是陈述。
“按照‘葬星号’条例，基础生存能力测试，通过。” 零确认道，“但建议进行最高等级医疗监控与行为限制，直至其状态完全稳定，并完成背景与意图评估。”
刹那没有立刻回应。他蹲下身，那张线条冷硬、带着一道浅疤的脸，离我更近了一些。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金属、机油和某种… 冷冽气息的气味，也能更清楚地感受到他目光中那令人骨髓发寒的压迫感和… 审视。
“G-734。” 他叫出我的编号，声音平静无波，“你能听到我说话。”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充血的眼球，对上他的视线。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传递着虚弱、痛苦，以及… 一丝不肯熄灭的戒备和… 质问。
“你刚才在测试里的‘表现’，很有趣。” 刹那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看不出是笑还是别的什麽，“那几股力量… 观测者的印记，变异的蓝血，还有… 某种带着‘摇篮’古老气息的祝福？看来，你离开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
他知道！ ！ 他认出了观测者印记和卡农的气息！ ！甚至可能猜到了蓝血的来源！ ！ ！
我心脏猛地一缩（如果还有力气缩的话）。
“不用紧张。” 刹那彷佛看穿了我的惊惧（或许我根本掩饰不了），语气依旧平淡，“我对你的秘密，暂时没有兴趣。我只看重结果和价值。你通过了测试，证明你有活下去、并为这艘船提供价值的‘资格’。虽然这资格，是用你半条命换来的，而且… 很不稳定。”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零会负责治好你，至少，让你不再随时可能咽气。但之後，你需要工作，需要证明你的‘价值’，不仅仅是在测试舱里像个鞭炮一样把自己点着。”
“葬星号不养废物，更不养… 会把整艘船都炸上天的定时炸弹。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眨了眨眼，极其轻微。表示明白。除了明白，我还能怎样？
“很好。” 刹那似乎满意了（或者说，达到了他预期的威慑效果），“等你恢复到能下地，零会带你去见我。我们需要… 好好谈谈。关於你的去留，关於你能做什麽，以及… 关於你身上那些麻烦的印记和力量，该如何… 处理。”
“处理”两个字，他咬得并不重，却让我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他没再说什麽，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医疗舱。密封门在他身後无声关闭。
舱内，只剩下我，还有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医疗仪器嗡鸣，以及零那平静的电子音：
“船长指令确认。啓动高阶医疗协议。个体G-734，请尽量放松，修复程式将持续进行。”
我瘫在冰冷的凝胶里，感受着生命修复剂一点点注入，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也感受着体内那空虚、剧痛、混乱的能量残骸，还有胸口那黯淡的资讯碎片。
活下来了。暂时。
但前方，是刹那的“谈谈”，是必须证明的“价值”，是对体内麻烦力量的“处理”。
新的囚笼，刚刚向我敞开大门。而这一次，看守是刹那，狱卒是零。我想逃离，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闭上眼，黑暗再次袭来。这一次，是充满了算计与未知的、沉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