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被厚重的隔音材料吸收,只剩下沉闷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沿着车体骨骼传来,轻微地按摩着顾微微紧绷到麻木的神经。车厢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几盏暗淡的、光线经过特殊处理的阅读灯,在有限的范围内投下苍白的光晕,勉强驱散金属壁带来的冰冷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机油,还有一种……类似新车内饰的、混合着特殊涂料的、洁净而无机质的气味。这是“指挥官”口中的“安全屋γ”的移动载具——一辆经过深度改装、外表毫不起眼、内部却如同小型指挥所兼医疗车的重型厢式货车。
顾微微蜷缩在一张可调节的医疗座椅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实、干燥、带着阳光暴晒过气息的毯子,与之前在木屋和下水道的湿冷肮脏形成鲜明对比。脚踝的伤被重新固定、上药,虽然依旧疼痛,但在高效镇痛剂和专业处理下,已变为可以忍受的钝痛。脸上和手上的擦伤也再次清洁包扎。沈墨躺在她斜对面一张更专业的、带生命维持和监控设备的医疗床上,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比在码头时好了一丝,各种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在药物和设备的支持下,暂时趋于稳定,尽管依旧脆弱。
“夜枭”坐在沈墨床边,闭目养神,但顾微微能感觉到,他即使在休息,身体的肌肉也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猎豹般的微绷状态。他受伤的左臂被妥善固定,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在偶尔睁开时,依旧锐利如初。“灰狼”在车厢前部,与驾驶室隔着一道防弹玻璃,正低声对着通讯设备说着什么,语速很快,用的是顾微微听不懂的语言。另两名不认识的队员,一人在操作台前监控着各种屏幕和数据流,另一人则警惕地守在车厢尾部那扇厚重的、密闭的舱门旁。
“指挥官”坐在顾微微侧前方一张简易的金属折叠桌后,面前摊开着一台加固型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幽光映着他布满疲惫、胡茬隐现、但眼神依旧专注锐利的脸。他正快速浏览、分析着什么,眉头紧锁,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偶尔停下来,用笔在旁边的纸质地图上标记着什么。车厢内很安静,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沈墨床旁仪器的滴答声,以及“灰狼”低沉的汇报声。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问她感觉如何,没有人解释要去哪里,也没有人提及码头那场突如其来的、血腥的遭遇战,以及那些身份不明、装备精良、差点就将她和沈墨掳走或杀死的黑衣追兵。只有一种沉重的、事务性的、专注于“任务”和“转移”的紧迫感,在空气中弥漫。这比直接的审问或威胁,更让顾微微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疏离。
她知道,自己又被“保护”起来了,或者说,被“控制”起来了。从一个囚笼(“维护者”的观测站),到另一个相对温和的囚笼(“灰烬”的林间木屋),再到这移动的、功能齐全的、却同样密不透风的“安全屋γ”。每一次“转移”,都伴随着更深的危险,更少的自由,和更加错综复杂的谜团。
她缓缓转动眼珠,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观察着车厢内部。墙壁是某种哑光的深灰色复合材料,光滑,坚硬,没有任何装饰或接缝。头顶的照明是嵌入式的,光线柔和但无法调节亮度。除了必要的医疗设备、通讯操作台、几个储物柜和这张桌子,车厢内几乎空无一物,简洁、高效、冰冷,像极了“指挥官”这个人,也像极了“灰烬”这个组织给她的感觉——专业,隐秘,目的明确,情感稀薄。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指挥官”手边那张纸质地图上。地图是苏黎世及周边地区的详细地形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许多点、线和符号,有些地方画了圈,有些打了问号,还有几个用红笔重重标记的叉。其中一个红叉,似乎就在利马特河下游靠近边境的某个区域,离他们现在行驶的方向(根据车辆微微左转的惯性判断)似乎不算太远?那就是“安全屋γ”的位置吗?还是另一个“验证点”,或者……陷阱?
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毯子下、贴身衣物里那枚冰凉的金属薄片。沈墨用命换来的数据备份。“老地方”的坐标……还有那些关于“共鸣密钥”和“钥匙”生物特征的分析……这些信息,现在是她手中唯一的,或许也是最重要的筹码。她必须找机会查看,也必须决定,何时、以何种方式,与“指挥官”分享,或者……用它来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
信任,依旧是她无法跨越的鸿沟。“指挥官”救了她,不止一次。但他救她的目的,他身后的“灰烬”,他们对抗“维护者”的真正动机和手段,依旧隐藏在迷雾中。那些在码头出现的、训练有素、目标明确的黑衣人,又是哪一方势力?“指挥官”似乎也对他们感到意外和警惕。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浊。
“我们到了。” 一直沉默的“指挥官”忽然合上电脑,抬起头,声音嘶哑地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几乎同时,车辆缓缓减速,最终完全停下。引擎熄火,那低沉的震动也消失了,只剩下设备运转的嗡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车厢尾部的厚重舱门传来一阵轻微的液压声,然后无声地向一侧滑开。一股与车内洁净空气截然不同的、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泥土、霉菌和陈旧木材气息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车厢内泄漏出去的微弱光线,勉强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似乎是一个天然或人工开凿的、岩石裸露的洞窟内部,地面凹凸不平,积着浅浅的水洼。
“灰狼”和守在门边的队员率先跳下车,战术手电的光束迅速扫过周围,确认安全后,对车内点了点头。
“带上沈博士,小心。”“指挥官”吩咐道,然后转向顾微微,目光平静,“顾小姐,能自己走吗?还是需要协助?”
顾微微深吸一口气,掀开毯子,尝试着将受伤的脚放下来。钻心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但她咬牙忍住,扶着座椅扶手,一点点站起来。“我可以。”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她不想,也不能,再表现出更多的脆弱。
“指挥官”看了她两秒,没有坚持,只是示意“夜枭”和另一名队员去协助抬沈墨的医疗床。他自己则拿起电脑和地图,率先走下了车。
顾微微跟着他,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不平的岩石地面,走下车厢。脚踝的剧痛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她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去扶旁边冰冷的岩壁。手电光束在黑暗中晃动,照亮了这个临时藏身点的景象。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小型防空洞,或者战争时期遗留的地下掩体的一部分。空间不大,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岩壁粗糙,布满水渍和青苔。一角堆着一些蒙着厚厚灰尘的、看不出原本用途的破烂木箱和铁桶。空气阴冷刺骨,湿度极高,呼吸间都能感觉到水汽。唯一的“家具”是几张折叠行军床、几个弹药箱搭成的简陋桌子,以及一些堆放在角落的、用防水布盖着的补给箱。角落里有一个老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炉子,旁边堆着些干燥的劈柴,但显然很久没用了。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被时间遗忘的、荒芜而死寂的气息。
“灰狼”和队员已经将沈墨的医疗床安置在相对干燥平整的一角,接上了便携式电源,维持着生命监控。“夜枭”靠坐在一个弹药箱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操作设备的队员则快速从车上搬下几个箱子,开始搭建临时的通讯和监控节点。
“指挥官”将电脑和地图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木箱上,环顾了一下这个简陋而压抑的环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灰狼”说:“启动环境屏蔽,布置外围预警。我们需要在这里停留至少二十四小时,等沈博士情况稳定,等外面的风头过去,再决定下一步。”
“是。”“灰狼”领命,立刻和另一名队员开始忙碌。
“指挥官”这才转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顾微微,指了指一张行军床:“坐吧,休息一下。这里条件简陋,但暂时是安全的。我们需要谈谈。”
顾微微没有立刻坐下,她看着“指挥官”那双在昏暗光线和手电光束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也格外疲惫的灰色眼睛,缓缓开口:“谈什么?谈那些在码头想抓我的人是谁?谈你们‘灰烬’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还是谈……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使用’我这把‘钥匙’?”
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倦怠,但话里的尖锐和质疑,却毫不掩饰。经过这一连串的逃亡、囚禁、背叛和生死搏杀,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轻易会被恐惧和谎言击垮的顾家大小姐了。她需要答案,需要掌控,哪怕只是一点点。
“指挥官”似乎对她的直接并不意外,他在另一张行军床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坦诚地迎上她的视线。
“好,那就从码头那些人开始。”“指挥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根据现场留下的装备碎片、行动模式,以及我们截获的零星通讯片段分析,他们不属于‘维护者’,也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与‘信使’技术公开相关的国家行为体或商业集团。他们更像是一支高度专业化、但背景极其隐秘的私人武装。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你。而且,他们似乎掌握了一种能够快速追踪‘钥匙’生物场异常活跃,或者‘共鸣密钥’启动时产生的特殊能量波动的技术。否则,他们不可能在我们启动屏蔽、并且处于复杂地下环境的情况下,如此精准、迅速地定位并发动袭击。”
“私人武装?谁雇的?周子轩的余党?还是……另有其人?”顾微微追问。
“周子轩的势力在我们和警方的联合打击下,在苏黎世已经基本瓦解,残余力量没有这样的能力和资源。”“指挥官”摇头,“雇佣这种级别武装的,财力、情报网络和胆量都非同小可。而且,他们的行动风格……带有一种令人不安的、纯粹的‘任务执行’感,没有‘维护者’那种扭曲的‘使命感’,也没有周子轩那种掺杂个人恩怨的疯狂。他们就是来抓你的,或者,在无法活捉的情况下,清除你。干净,利落,不计代价。这很像是……某些国际掮客或情报中间人,为出价最高的匿名买家提供的‘服务’。”
匿名买家?国际掮客?顾微微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对“钥匙”感兴趣的,可能已经不止是“维护者”和周子轩(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了。还有隐藏在更深、更暗处的、只为利益驱动的第三方,甚至第四方!而她,成了黑市上明码标价、被多方悬赏追捕的“货物”!
“所以,我现在是四面楚歌了。”顾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维护者’想要我的大脑和基因,神秘的买家想要我这个人,你们‘灰烬’……想要我帮你们对抗他们。对吗?”
“我们想要结束这一切。”“指挥官”纠正道,语气加重,“结束‘维护者’的威胁,结束‘信使’技术可能带来的灾难,也结束你被无尽追捕的命运。这不仅仅是为了你,顾小姐,也是为了无数可能被卷入的、像沈博士、像‘夜枭’、像我、甚至像穆勒教授和他女儿那样的受害者。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一致?”顾微微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可你们同样对我隐瞒,同样把我置于险地,同样在‘保护’我的同时,试图获取我身上的数据和线索。‘指挥官’,你说过互相需要。我需要你们的保护(至少目前是),也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找到安德烈,弄清楚真相。但你们需要我提供的,远不止是‘合作’那么简单,不是吗?你们需要我脑子里的记忆,我身上的生物特征,我可能掌握的线索,去达成你们对抗‘维护者’、甚至可能图谋‘信使’技术本身的目的。我们之间的‘信任’,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脆弱的、互相利用的基础上。现在,又多了一伙来历不明、手段狠辣的雇佣兵,你让我怎么相信,跟着你们走,就是正确的选择?怎么相信,在利用完我的价值之后,我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清理’或‘保管’的对象?”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剖开了看似平静的合作表象,露出了底下冰冷的算计和不确定的未来。“指挥官”沉默地看着她,那双灰色的眼睛深处,仿佛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有被她话语刺中的痛楚,有被误解的无奈,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挣扎。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坦诚:“顾微微,你说得对。我们之间没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也不可能会有。你经历的一切,足以摧毁任何人对世界的天真幻想。我无法向你保证,跟着‘灰烬’就绝对安全,或者结局一定圆满。‘灰烬’本身……也并非铁板一块,并非圣人团体。我们由受害者、叛逃者、理想主义者和……一些别无选择的人组成。我们的动机有纯洁的,也有复杂的;我们的手段,有时也不得不游走在灰色地带。对抗‘维护者’这样的敌人,干净的手段往往意味着失败和死亡。”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望向岩洞顶部无尽的黑暗,仿佛在回忆什么沉重的往事。“我见过‘维护者’的‘新世界’蓝图,那是一个用技术剔除所有‘不稳定因素’、用‘和谐’和‘效率’取代人性所有光辉与痛苦的冰冷地狱。我也见过无数像沈墨这样,因为掌握知识或具有‘价值’,而被他们追踪、控制、改造,最终要么屈服,要么消亡的普通人。我选择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不是因为我是英雄,而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因为屈服,意味着灵魂的死亡。而‘灰烬’……是目前我能找到的,唯一一个有组织、有能力、且愿意对抗他们的地方。”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顾微微,眼神变得异常清澈和坚定:“我对你有所隐瞒,是出于行动安全和对你自身的保护。有些真相,知道得越晚,对你越安全。我利用你的线索和特征,是为了更快地找到安德烈,拿到‘钥匙’密码,掌握主动权,从而从根本上解除‘维护者’对你的威胁,也解除这项技术对所有人的威胁。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安全,尊重你的选择。这是我的承诺,也是‘灰烬’当前行动的最高准则之一。至于事成之后……”
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缓缓说道:“事成之后,如果你想彻底脱离这一切,过平静的生活,‘灰烬’会为你提供新的身份、必要的资源,并确保你的生物特征数据被安全处理或销毁。如果你选择留下,以你的经历和能力,‘灰烬’也需要你这样的人。但选择权,永远在你。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合作,是基于共同目标和当前处境的、有限的、但必须的信任。你提供线索,我们提供保护和行动力。一起找到安德烈,解开‘钥匙’之谜,摧毁‘维护者’的核心计划。这是目前,对我们双方来说,生存和破局的唯一出路。你同意吗?”
他的话语坦诚得近乎残酷,没有虚伪的安慰,没有空泛的保证,只有冰冷的现实和有限的选项。顾微微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绝境中一次次出现、又将她带入更深深渊的男人。恨他吗?依旧。但他的话,却奇异地让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充满怀疑和对抗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丝。至少,他承认了利用,承认了危险,承认了“灰烬”并非完美。这种坦诚,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有分量。
生存和破局的唯一出路。是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独自一人,面对“维护者”、神秘买家、可能还有更多未知的敌人?那无异于自杀。跟着“灰烬”,至少目前他们还需要她,至少在找到安德烈、解决“钥匙”问题之前,她的安全有一定保障。而且,沈墨用命换来的数据,也需要“灰烬”的技术和资源来破解和应用。
她缓缓低下头,手指再次触碰到贴身藏着的金属薄片。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她需要时间,需要查看沈墨留下的数据,需要判断“老地方”的坐标,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做决定。
“我需要看看沈博士给我的数据备份。”她抬起头,直视“指挥官”的眼睛,“还有,‘老地方’的坐标。在我决定是否继续‘合作’,以及如何合作之前,我需要知道我们到底掌握了什么,下一步可能面对什么。”
“指挥官”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他点了点头,没有犹豫:“可以。数据读取需要专用设备,我会让技术员准备好。坐标可以告诉你。但在此之前,”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我们需要先处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的生物场。”“指挥官”的目光锐利起来,“在排水口,你强行激发‘钥匙’特征,与‘共鸣密钥’共振,虽然打开了井盖,但也产生了强烈的、可被特定设备探测的能量波动。这很可能就是码头那伙雇佣兵能快速定位的原因。而且,这种强行激发对你的神经系统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沈博士的初步扫描显示,你的生物锁特征活性异常增高,且不稳定。我们需要在下次可能的追踪或‘验证’到来之前,尽量让你的生物场恢复平稳,并建立更有效的屏蔽。否则,我们走到哪里,都像举着一个信号火炬。”
顾微微的心一紧。果然,每次使用“钥匙”的能力,都会带来更大的风险和负担。“你们有办法?”
“沈博士昏迷前,根据初步数据推导出了一种可能的生物反馈调节方案,结合特定的药物和神经调控频率,或许能暂时抑制你的生物场活跃度,增强稳定性。”“指挥官”解释道,“但这需要你的配合,也有一定风险。你愿意试试吗?”
又是药物和调控……顾微微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维护者”博士那冰冷的面孔和注射器。但“指挥官”的眼神是坦诚的,沈墨用生命保护数据的行为也做不了假。这可能是目前唯一能暂时摆脱追踪、争取时间的方法。
“有多大的风险?”她问。
“如果操作得当,风险可控。主要是药物可能带来的轻微不适,和神经调控可能引起的短暂情绪或感知波动。我们会全程监控你的生命体征。”“指挥官”回答得很谨慎,“但如果不处理,你继续处于这种高活性、不稳定的状态,下一次被追踪到的可能性极大,而且,可能会对你的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顾微微沉默了。这又是一场赌博。赌“灰烬”的技术和诚信。但比起坐以待毙,似乎值得一试。
“好。”她最终点了点头,“我配合。但过程必须由我完全知晓,并且我有权随时停止。”
“可以。”“指挥官”站起身,“我让技术员准备设备和药物。你先休息一下。等沈博士的情况再稳定一些,我们就开始。另外,” 他走到那个堆放补给的角落,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保温瓶和几个压缩食品袋,走回来递给顾微微,“吃点东西,喝点热水。你需要保存体力。”
顾微微接过还带着余温的保温瓶和冰冷的食品袋,看着他转身去安排事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恨意、怀疑、恐惧、一丝微弱的希冀,以及那沉重的、关乎生死的抉择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但这一次,她不再茫然哭泣,只是紧紧握着手中温热的瓶身,感受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在这阴冷黑暗的地下洞穴里,静静地等待着下一场未知的风暴,和下一次不得不做出的、无声的抉择。
岩洞外,苏黎世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但晨光却无法穿透厚重的地层和岩石,照亮这隐藏在地下深处的、无声的战场。而围绕着“钥匙”与“信使”的暗流,在这短暂的、压抑的平静中,正悄然涌向更加未知、也更加凶险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