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西北角，格物院。
即便是在深夜，这里的炉火依旧将半边天烧得通红。
焦炭与铁锈混合出工业雏形特有的气息。
赵铁柱站在巨大的高炉。
双眼瞪得溜圆，映着炉膛里翻滚的铁水。
他伸出粗糙大手，想要去摸那滚烫炉壁，却被热浪逼得缩了回来。
“乖乖……”
赵铁柱咂吧着嘴，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憨样。
“这么大的锅，那一顿得煮多少米饭啊？”
正在调试绞盘的王莽，差点一头栽倒。
他抹了把脸上的黑灰，恨铁不成钢地走过来，一脚踹在赵铁柱那屁股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这是高炉！炼铁用的！不是给你煮稀饭的！”
王莽指着那复杂的连杆结构和巨大的鼓风机，满脸自豪。
“看见没？这是大唐工业的心脏，也是咱们以后横着走的本钱。”
赵铁柱挠了挠头，眼神依旧迷茫。
他看着那些流淌的铁水，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矿石，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就像是……回到家一样。
“俺不懂啥是工业。”
赵铁柱憨憨地笑着，指着旁边一堆废弃齿轮。
“但俺觉得这铁疙瘩亲切，比俺那破铺子里的铁好多了，摸着结实。”
李墨则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颗铁核桃。
这两颗核桃是王莽用高碳钢车出来的，重得压手，但在李墨手里却转得飞快，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
他看着赵铁柱那副模样，若有所思。
铁柱这家伙，记忆虽然还没恢复，但身体本能还在。
作为肉盾，天天拿着个大铁盾，赵铁柱能将对金属的亲和力带到来这个时代，也属实正常不过。
“不过，光靠看，铁柱还是恢复得慢。”
李墨站起身，活一下脖子。
“莽子，上家伙。”
王莽一愣，随即那双小眼睛里浮现兴奋。
“好嘞！早就备好了！”
他转身跑进旁边的武器库，没一会儿，就拖出来一个大家伙。
那是一架经过魔改的重型弩机。
通体乌黑，弓臂加粗了两倍，上面还挂着几个滑轮组，看着就狰狞恐怖。
神臂弩·改·暴躁版。
王莽嘿嘿笑着，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特制的箭矢。
箭头上包着厚厚的棉布和皮革，去掉锋利的倒钩，变成一个沉重的钝头锤。
“铁柱啊，别怪兄弟心狠。”
“墨哥说了，这叫休克疗法。”
王莽一边绞着弓弦，一边坏笑着看向赵铁柱。
“想要完全想起你是谁，就得先让你这身体想起来怎么挨揍。”
赵铁柱看着那足有手臂粗的弩箭，本能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往后退两步，双手护在胸前。
“俺……俺不想挨揍……”
“这玩意儿看着比俺脑袋还硬，会死人的！”
李墨走到场中，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还没来得及回炉的废弃钢板，扔到赵铁柱脚下。
当啷！
钢板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星。
这是一块用来测试硬度的废料，足有两指厚，重达百斤。
“不想死，就挡住它。”
“或者，想起你是谁。”
话音未落。
崩——！
一声令人牙酸的弓弦震颤声骤然响起。
王莽扣动悬刀。
那支钝头重箭带着撕裂空气，尖啸着直奔赵铁柱的胸口。
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赵铁柱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
可他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
他猛地弯腰，一双大手抓住地上的钢板，像是抓起纸片一般轻松。
起！
那一刻，他背脊瞬间挺直，浑身肌肉如同充气般隆起，将身上麻布衣衫撑得粉碎。
当——！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震得整个格物院都在颤抖。
重箭狠狠撞击在钢板上。
巨大冲击力推着赵铁柱向后滑行数米，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浅浅沟壑。
但他没有倒下。
那块钢板被撞出一个深坑，却稳稳地挡在他身前。
“疼……”
赵铁柱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龇牙咧嘴。
“真疼啊！”
他眼中迷茫却少了几分，反而凶光初现。
“再来！”
李墨大喝一声。
王莽也不含糊，手脚麻利地重新上弦。
这一次，是三连发。
崩！崩！崩！
三支重箭呈品字形射来，封死赵铁柱所有的躲避空间。
赵铁柱怒吼一声。
他没有躲！
双手持盾，身体微微下蹲，摆出一个极其标准的肉盾防御姿态。
当当当！
火星四溅。
赵铁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任凭箭雨冲刷，巍然不动。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眼神变得愈发锐利。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再次破碎。
那些模糊的画面开始重叠。
那是漫天的火雨。
是数不清的异种怪物。
还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疯狂嘶吼。
“铁柱！顶住！”
“你是我们最强的盾！”
“只要你不倒，我们就不会输！”
是谁？
是谁在喊俺？
赵铁柱痛苦地抱着脑袋，手里钢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俺是谁……”
“俺到底是打铁的……还是……”
就在他心神剧震，防线崩溃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是李墨。
他没有用任何武器。
只是简简单单地握紧了拳头。
但那一拳，却带着五转职业者，那恐怖到令普通人窒息的肉身力量。
空气被极度压缩，发出刺耳爆鸣。
这一拳，没有丝毫留手。
如果挡不住，赵铁柱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爆开。
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
那是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压迫感！
赵铁柱猛地抬头。
看着那只在视野中不断放大的拳头。
那股压迫感，让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恐惧与兴奋交杂。
其中甚至还有能让自己全力以赴的狂热。
“吼——！”
一声震天咆哮，从赵铁柱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没有去捡地上的钢板。
因为来不及了。
他双臂交叉，护在面门，体内那沉寂已久的某种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
即便没有灵能，没有技能面板。
但他那千锤百炼的卸力技巧，那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练出来的防御本能，依然存在！
砰！
肉与肉的碰撞。
比金铁交击还要沉闷的巨响传来。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将周围烟尘瞬间吹散。
王莽被这股气浪掀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
只见李墨保持着出拳的姿势。
而赵铁柱这傻大个。
则双臂死死架住李墨的拳头。
双脚已经陷入地面半尺深，嘴角也溢出一缕鲜血。
但他挡住了。
稳如泰山。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
赵铁柱缓缓放下双臂，露出那张满是汗水的大脸。
原本清澈愚蠢的眼神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历经鏖战后的沉稳坚毅。
他看着李墨，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憨厚却不再傻气的笑容。
“墨哥……”
“你这一拳，比我见过的领主级莽力异种还劲大啊。”
李墨收回拳头，轻轻甩了甩手腕，嘴角轻轻勾起。
“醒了？”
赵铁柱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脸上露出一丝委屈。
“醒是醒了。”
“就是觉得头上凉飕飕的。”
“好像戴不上粉色发卡了……”
噗——！
旁边的王莽刚爬起来，听到这话差点又喷了。
那个身披重甲，能在异种丛中七进七出，硬抗精英异种大招不掉血的硬汉神盾。
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找他的粉色发卡。
这反差，简直没谁了。
王莽笑道：“没事的铁柱，你变秃了，以后也会变强的！”
李墨也是忍俊不禁，走过去拍拍赵铁柱那宽厚肩膀。
“发卡没了。”
“不过，我可以让王莽给你造个更好的。”
“粉色的钛合金头盔，带夜视仪和兔耳朵的那种，怎么样？”
赵铁柱眼睛瞬间亮成两个大灯泡。
“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