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职业者所谓的等级,或者说职业者体系,是桎梏吗?”
酒香袅袅,星河寂静。
李墨的问题,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两位绝世强者的心湖中,荡开层层涟漪。
剑一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李太白那洒脱不羁的脸上,笑容也微微收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恍然,也有果然如此的释然。
“你小子……”
剑一放下酒杯,浑浊眼眸凝视李墨。
“能想到这一层,你的观察能力,已经超出当世九成九的职业者。”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李墨,老夫问你,在你看来,剑是什么?”
李墨一怔,没想到剑圣会突然发问。
他思索片刻,沉声道:“剑是兵器,是杀伐之器,也是守护之器。”
剑一摇了摇头。
“肤浅。”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剑,是意志的延伸。”
“老夫的剑,是这人间红尘,是万家灯火,是悲欢离合。”
他又指向对面的李太白。
“李前辈的剑,是天边明月,是云海孤鸿,是超然物外。”
剑一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一股洞察世事后的沧桑。
“而灵网教给你们的剑,是什么?”
“是所谓的【一闪】、【连斩】、【剑气风暴】。”
“它给每一个技能都标明伤害,规定了冷却时间,甚至划定了范围。它告诉你,只要你的精神力足够,只要你的灵能充沛,你就能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它给了你一条看得见尽头的通天大道,让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升级、转职、学习更强的技能。”
剑一说到这里,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满是鄙夷。
“但它从未告诉过你,这条路的终点,是一个早已设定好的天花板。”
“它让你以为自己是执剑人,实际上,你和那柄被数据定义好的剑,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都只是这套巨大系统里,一个可以被随时替换的零件!”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李墨和苏清雪的脑海中炸响。
剑一继续说道:“老夫年轻时,也曾沉迷于灵网带来的快速提升。直到有一天,老夫在冲击八转时,无论如何都无法凝聚出属于自己的‘道’。”
“灵网告诉我,我的所有属性都已达标,我的技能熟练度也已圆满,但我就是感觉,自己被一层无形的膜给束缚住了。”
“那层膜,就是灵网本身。”
“于是,老夫做了一个在当时所有人看来,都无比疯狂的决定。”
剑一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我斩断了自己与灵网的一切链接。”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废武功。一夜之间,我无法再打开属性面板,无法再使用那些固化的技能,甚至连灵币交易都做不到。我变成了一个‘废人’。”
“但在那之后,老夫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静。”
“我重新拿起剑,开始感受风的轨迹,聆听雨的声音,观察人的生死。我用了整整三十年,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力量,并凝聚出了这【人间意境】。”
“那一刻我才明白,灵网给你的,终究是它的东西。它能给你,就能收回。只有你自己悟出来的,才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力量。”
剑一看着李墨,一字一句道。
“所以,你问那套系统是不是牢笼?”
“它不止是牢笼,它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牧场。它用最便捷的饲料,养育出一批批看似强大,实则千篇一律的牲畜。至于养肥了要做什么……”
剑一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忌惮。
“老夫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李太白,忽然仰头饮尽杯中酒,发出一声长叹。
“剑一说得不错,是牧场,也是猪圈。”
李太白将酒杯随手一抛,任其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他看向李墨,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
“你说的这套东西,老夫……见过。”
什么?!
李墨和苏清雪同时心神剧震。
李太白是大唐时期之人。
那个时代,根本没有灵网!
李太白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
“在老夫所在的盛唐,并无严格意义上的职业者一说。有的是仗剑天涯的侠客,有的是吐纳山川的方士,有的是笔落惊风雨的文人。力量,源于自身的‘意’与‘气’,与天地共鸣。”
“那是一个天才辈出,百花齐放的时代。”
“直到……天外邪魔降临。”
李太白说到这里,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沉痛。
“那并非实体,而是对‘道’的污染,对‘法’的侵蚀。它们带来一种全新的力量体系,与你们所说的灵网系统,极其相似。”
“它告诉世人,不必苦修,不必顿悟,只需献上信仰,便可获得神赐。它将力量划分等级,制定规则,让凡人也能轻易获得超凡之力。”
“一开始,所有人都为之疯狂。但很快,那些最顶尖的强者就发现不对。”
“所有接受了‘神赐’的人,他们的力量虽然强大,却都带着一股同质化的烙印。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情感,甚至他们的未来,都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一个既定的结局。”
李太白的声音,变得冰冷。
“那是一场席卷整个文明的驯化。”
“天外邪魔,用这种方式,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世界,改造成一个可预测、可管理的资源产地。”
“它们将最杰出的天才,变成最标准的产品。”
“然后,等待时机成熟,前来收割。”
李太白看着满脸惊骇的李墨和苏清雪,道出了最终结论。
“孩子,你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不是灾变,而是一场已经进行到尾声的……圈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