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李魁奇接受朝廷招抚,还当了大明参将的消息,如同一阵飓风,迅速席卷了整个海盗舰队。
招安了!招安了!
郑大哥当参将了!
咱们不用打了!
甲板上、桅杆上、船舱里,到处都是欢呼声。
海盗们扔掉手中的刀枪,有人跳起来拥抱,有人跪在甲板上对着天空磕头,还有人激动得痛哭流涕:
妈祖保佑!真的保佑啊!
不用死了!老子还能回家见老娘!
参将啊!参将!咱们的头儿当参将了!
整个海面上欢声雷动,锣鼓喧天。
毕竟,谁都不想打仗。
他们刚才亲眼见识了明军和荷兰舰队的威力——那一轮轮重炮齐射,把十几艘船打得粉碎,无数兄弟丧命海底。他们早已士气低落,心中清楚:如果真的开战,必定凶多吉少。
如今能够不打仗,还能当上朝廷的官,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郑芝龙、李魁奇决定跟着蔡善继的船,前往大明舰队拜见钦差。
两人换上了蔡善继来的参将官服——三品武官的青色的官袍,绣着豹子补子,腰间系着金带,头戴乌纱帽。李魁奇穿上官服后,左看右看,憨笑着说:这衣服真神气!比海盗的破布强多了!
郑芝龙则整理好衣襟,神情郑重。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远处那支庞大的明军舰队——从今往后,他不再是海盗了,而是大明的将军。
海沧船破浪而行,很快来到了明军的旗舰——一艘巨大的大福船,船身高大威武,船楼三层,旗杆上悬挂着日月龙旗,迎风招展。
两人登上旗舰,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排全副武装的水兵,刀枪整齐,军容严整,与海盗船上的散漫完全不同。
甲板上,站着两位大人物——一位身穿铠甲,面容刚毅;另一位身穿蟒袍,头戴高冠,神情威严。
那身穿铠甲的大人,看见郑芝龙,哈哈一笑,大步走上前来:
一官,可还记得我?当年澎湖一战,别来无恙啊!
郑芝龙定睛一看,顿时惊喜交加:
孙……孙大人?!
正是孙国祯!
当年郑芝龙还在李旦麾下时,曾与明军联手,在澎湖海战中共同对抗荷兰人。那一战,郑芝龙与孙国祯并肩作战,是同一边的盟友。
孙大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郑芝龙急忙上前拱手行礼。
孙国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如今咱们又是同僚了,以后共事,要为大明效命!
他转身,向郑芝龙介绍那位身穿蟒袍的太监:
这位,是宫里来的天使,皇上身边的高公公。
高起潜!
郑芝龙心头一震,赶紧整理衣冠,恭恭敬敬地行礼:
草民郑芝龙,拜见天使!
李魁奇也连忙跟着行礼:草民李魁奇,拜见天使!
高起潜声音尖细却威严的说:
起来吧。陛下可是非常看好你们,以后要为大明效命,为陛下效命啊。
是!是!小人一定肝脑涂地,报答皇恩!郑芝龙连连叩首。
高起潜从怀中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
蔡继善、郑芝龙、李魁奇,接旨!
三人赶紧跪下,双手举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高起潜拉长声音,封蔡继善为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地方,李魁奇为金门参将,郑芝龙为大员参将。钦此!
蔡继善大喜过望,没想到他也晋升成了地方大员,巡抚一方。蔡继善熟悉福建地方,为官时也名声很好,跟郑芝龙关系融洽,崇祯让他做福建巡抚还是比贪官熊文灿强多了。
谢主隆恩!三人齐声应道。
金门参将?大员参将?
郑芝龙、李魁奇两人虽然跪着,心中却满是疑惑——金门倒是听过,可这大员参将?他们当然知道大员是荷兰人占的那个岛,但是朝廷似乎没有在那里管辖啊。
大员,就是台湾岛,是明朝时闽南语音译原住民的叫法而来。
随后,几个内侍捧来了两套参将的铠甲、佩刀,以及官印。
郑芝龙接过沉甸甸的官印,上面刻着大员参将印五个篆字。他翻来覆去地看着,终于忍不住问道:
敢问高公公,这大员参将……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官职啊?
孙国祯笑着解释:
不错,这是陛下特意新设的官职。陛下设此职,就是要郑将军负责向大员岛移民之事。
移民?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孙国祯继续道:
陛下说,福建多有灾民,流离失所。应该招募这些流民,向大员移民开垦。同时,陛下还在登州招募了五百辽东流民,这些人家破人亡,无处安身,需要安置到大员岛。
他语气郑重:
此事非常重要,陛下在信中反复叮嘱,还请郑将军多多费心。
郑芝龙沉思片刻,有些犹豫地说:
可那红毛夷正在大员岛上,筑了城堡,驻扎军队。他们会不会阻挠移民?
孙国祯摆摆手,胸有成竹:
朝廷已经与红毛夷商议妥当,他们不会干涉向大员移民之事。
实际上,此时荷兰人对台湾岛的控制非常松散。他们基本只控制台南的热兰遮城那一带港口,主要目的是做生意,对内陆开垦并不上心。而且此时台北还有西班牙人的圣萨尔瓦多城堡,荷兰人根本没有控制整个台湾。
历史上,郑芝龙也曾多次组织闽南百姓向台湾移民,荷兰人并没有干涉——毕竟人多了,贸易才能兴旺。
郑芝龙听罢,心中释然,点头道:
既然如此,末将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高起潜抿了一口茶,突然话锋一转:
另外,还有一件事,陛下希望郑将军去做。
郑芝龙拱手:请公公示下。
招抚刘香佬。
刘香佬?!
郑芝龙脸色一变。
那可是广东那边的大海盗,实力不在自己之下,性情凶悍,狡诈多疑,与朝廷更是势不两立。
刘香佬与末将确实是拜把子的兄弟,郑芝龙皱眉道,不过他对朝廷从来都不信任。恐怕此事不易啊。
高起潜微微一笑:
无妨,陛下早有安排。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
咱们先去澳门,见那些佛郎机人,传达陛下旨意。然后带着陛下给刘香佬的亲笔信去见他。如此,此事必有把握。
什么?!
陛下给刘香佬也写了信?郑芝龙瞪大了眼睛。
正是。高起潜从怀中又掏出一卷圣旨。
李魁奇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
皇上……皇上连刘香佬这种人都知道?还专门给他写信?
孙国祯也忍不住感叹:
陛下真乃神机妙算,诸葛再世啊!
众人无不心悦诚服——这位皇上,似乎对南海的一切了如指掌,早已将所有棋子都布置妥当。
——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崇祯此番安排,确实是费尽了心机。
从始至终,崇祯的目标就不是击败、消灭郑芝龙,而是逼降他,并且真正掌控他。
第一,崇祯知道郑芝龙本就希望被招抚——与其他的海盗不同,他骨子里想要的是朝廷的认可。因此这次招抚,把握很大。大明水师只是虚张声势,又利诱荷兰人一起,演了一出戏,也不用担心海战真的打不过郑芝龙。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崇祯要的是真招抚,而不是历史上那种假招抚。
历史上,熊文灿也曾招抚郑芝龙,但那只是拿大明的财富、海贸之利,去供养郑家而已。
崇祯一开始也以为,这都是因为郑芝龙实力强大,朝廷无可奈何。
然而,他几世为崇祯,仔细研究后却发现——
郑芝龙的崛起,完全是依靠大明朝廷,尤其是福建地方官府的支持!
是朝廷出兵出船,帮他击败了李魁奇、刘香佬等竞争对手;
是朝廷给他官职,让他名正言顺地垄断海贸;
是朝廷给他粮饷、火器,让他的船队越来越强大。
可问题来了——
朝廷出了那么多力,花了那么多钱,为何大明没有从中获得半点好处?
海贸的巨额利润,全都进了郑家的口袋,朝廷却连汤都喝不到一口。
唯一的解释就是:
地方官员用大明的财富,出钱出人出力,扶持了郑芝龙,而郑芝龙分润财富给地方官员。
这是一场瓜分盛宴——
海盗、地方官员、地方士绅勾结在一起,瓜分海贸之利。
尤其是那个熊文灿,简直是贪腐到连张献忠都受不了的大贪官!
每个人都赚得盆满钵满:
郑芝龙富可敌国;
地方官员中饱私囊;
士绅大族渔利无穷。
只有大明朝廷,被这些吸血鬼吸干了鲜血。
钱,朝廷出了;
力,朝廷使了;
可好处,一分也轮不到朝廷。
这才是最大的荒谬!
崇祯要改变的,就是这一切。
他要真正控制海盗势力为己用,而不是要一个名义上归顺朝廷,实际上自成一国的海盗王。
他要让海贸的利润,真正流入国库,而不是成为海盗、权贵的私产。
他要让大明重新掌控海疆,而不是被这些大明的官员架空!
——
此刻,旗舰的甲板上,海风吹过。
郑芝龙恭敬地捧着官印,李魁奇憨笑着摸着新官服,高起潜如释重负,孙国祯志得意满。
远处,数百艘战舰静静停泊在海面上,旗帜猎猎作响。
一场更大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