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飞燕事件的余波尚未平息,汴京朝堂又起波澜。几份措辞激烈的弹劾奏章被递到了御前,直指邕王府纵容亲眷、行事跋扈,甚至隐隐牵扯到储位之争。与此同时,亦有御史参奏兖王门下官员贪墨渎职。
龙椅上的官家年事已高,近来龙体欠安,看着这些奏章,只觉得头疼欲裂,心烦意乱。他虽对邕王、兖王之争心知肚明,却不愿在此时看到朝局彻底失控,最终只能各打五十大板,申饬了双方几句,将事情强行压了下去。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两位王爷的争斗已从暗处转向明面,朝堂之上,站队之风愈演愈烈。
这日盛紘下朝回府,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连官服都未换,便径直去了寿安堂。
“母亲,”他屏退左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今日朝上,风波又起。邕王和兖王的人几乎撕破了脸,互相攻讦。我们盛家……虽官职不高,但长柏在翰林院,位置清贵,难免也会被各方关注。”
老太太捻着佛珠,神色平静:“树欲静而风不止。盛家如今,想完全置身事外,恐怕难了。你可有打算?”
盛紘叹了口气:“儿子愚钝,正是心中无底,才来请教母亲。站队风险太大,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可不站队……在这风口浪尖,只怕也会被当作墙头草,两边不讨好。”
老太太沉吟片刻,缓缓道:“既然无法完全避开,那便以静制动,谨守臣子本分。不结党,不营私,办好自己的差事。尤其是长柏,在翰林院更要谨言慎行,只论学问,不谈政事。至于交际往来,寻常同年、同僚之间的礼节不变,但对那些明显是某王府邸心腹之人,需得保持距离,客气疏远即可。”
盛紘点头:“母亲说的是。只是……我听说齐国公府近日与邕王府走动颇近,衡哥儿他……”他想起齐衡与明兰之间那些若有似无的牵扯,有些担忧。
老太太摆摆手:“齐家是齐家,盛家是盛家。平宁郡主自有她的考量,我们不必攀附,也不必疏远,寻常姻亲往来便是。至于孩子们的事,更不可与朝政混为一谈。”
盛紘心中稍安:“儿子明白了。”
从寿安堂出来,盛紘又去了葳蕤轩,将朝中局势和老太太的意思与王若弗说了,叮嘱她近日管家要更加谨慎,约束下人,莫要在外惹是生非,与各府女眷往来也要把握好分寸。
王若弗虽对朝政不甚了然,但也知道厉害,连连点头应下。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暮苍斋。
翠微将打听到的朝堂风声低声禀告给明兰。明兰正在临帖,笔下沉稳,头也未抬:“意料之中。两位王爷斗了这么久,迟早有撕破脸的一天。”
“姑娘,那我们……”小桃有些担心。
明兰放下笔,拿起写好的字轻轻吹了吹墨迹,语气淡然:“我们?我们不过是五品官宦之家,做好自己的事便是。祖母和父亲自有主张。”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开始抽新芽的树木,眼神深邃。盛家的应对之策在她看来是中庸保守的,在眼下这不明朗的局势中,倒也稳妥。但她知道,这种保守未必能长久。一旦局势进一步恶化,或者某一方占据了绝对优势,盛家想独善其身只会更难。
她想起顾廷烨。他如今在军中,不知是否也卷入了这些纷争?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会甘于寂寞。还有荣妃那边……荣飞燕事件,让荣家与邕王府已然结下死仇,荣妃在宫中,又会如何动作?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目前她能做的,依旧是稳固自身,静观其变。
接下来的日子,盛府上下明显更加低调。长柏除了去翰林院点卯,几乎闭门不出,专心修书。盛紘也是衙门和家中两点一线,谢绝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连最活泼的如兰都被王若弗拘着,减少了外出游玩的次数。
墨兰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越发用心地钻研琴棋书画,偶尔在请安时遇到明兰,眼神也更加复杂。她隐约觉得,这个六妹妹身上有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洞若观火,这让她既嫉妒又有些莫名的畏惧。
林栖阁依旧沉寂。林噙霜被禁足已久,最初的愤怒不甘渐渐被绝望取代,偶尔能听到她房中传来压抑的哭泣声。盛紘似乎已经完全遗忘了他这位曾经宠爱非常的“霜儿”。
这一日,明兰去给老太太请安,恰逢京城有名的锦绣阁送了新到的料子来给老太太和姑娘们挑选。王若弗带着如兰、墨兰也在。
如兰拿起一匹鲜艳的湖绉,爱不释手:“母亲,这匹给我做条新裙子吧!”
王若弗还未说话,老太太却淡淡开口:“如今外面不太平,穿衣打扮还是素净些好,免得招眼。”
如兰嘟起了嘴,却不敢反驳。
明兰顺手拿起一匹月白色的素锦,对老太太笑道:“祖母,这匹料子颜色雅致,给您做件夏衫正好,清爽又舒适。”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墨兰见状,也默默放下手中一匹娇嫩的粉色软罗,选了一匹藕荷色的寻常绸缎。
王若弗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连穿衣用度都要如此谨慎,这京城的风雨,看来是真的要来了。她不由得更加佩服老太太和明兰的远见。
从寿安堂出来,明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这汴京的天,是时候该变一变了。而她,早已做好了迎接风雨的准备。现在,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许……还能顺势而为,为自己,也为盛家,谋一个更安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