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阁深处,一间更为雅致却也更加封闭的和室。真由子被式神带入后,门便无声合拢。她警惕地站在中央,浑身紧绷,紫罗兰色的眼眸紧盯着跪坐在主位上的女人——那个外貌年轻妖艳,眼神却沉淀着百年沧桑的青岚。
青岚没有立刻发难,反而好整以暇地煮着茶,烟气袅袅。她抬眸,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真由子,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她体内那纠缠的怨恨灵魂与魅魔本源。
“绘田真由子……或者说,继承了妮蔻部分本质的‘新存在’。”青岚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我知道你。知道你在大阪的遭遇,知道通子如何‘培养’你,也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真由子身体一颤,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很困惑,对吧?”青岚拿起那杆标志性的长烟袋,指尖摩挲着烟锅,“困惑于通子的身份,困惑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更困惑于……我们这些被称为‘魔女’的人,究竟属于怎样的世界。”
她轻轻吸了一口烟,并未立刻吐出,而是让那青紫色的烟雾在口腔中盘旋,然后,缓缓地、带着某种韵律地,将烟雾吐向空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烟雾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拥有生命和记忆的墨水,在半空中凝聚、延展,开始勾勒出一幅幅动态的、半透明的景象。
“通子,”青岚的声音伴随着烟雾幻象响起,“她曾经也是‘魔女工会’的一员。虽然位阶不高,但确实在名册之上。”
烟雾中,浮现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徽记——一个由扭曲的星辰、权杖与环绕的蛇形构成的图案,既神秘又充满威严。
“魔女工会(the coven council),”青岚的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既有身为其中一员的归属感,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傲然,“一个古老而隐秘的组织。它并非一个地方,而是一个……体系,一个跨越国家与大陆,管理、约束、并一定程度代表世间‘魔法使用者’——你们习惯称之为魔女、巫师、术士——的最高联合体。”
随着她的讲述,烟雾幻象不断变化。
烟雾勾勒出一座悬浮于云雾之中、难以用任何已知建筑风格描述的宏伟殿堂虚影。“工会总部位于何处,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知晓。那里由‘缄默议会’掌管,七位最古老、最强大的成员组成最高决策层,制定律法,仲裁争端,维持着魔法世界与凡俗世界之间脆弱的平衡。”
幻象分化,呈现出几个不同风格的建筑缩影——欧式的古堡、东方的庭院、中东风格的穹顶建筑,其中就包括富士山脚下这座“青岚阁”的微缩影像。“工会根据地域与魔法流派,设立各大分部。我,青岚,便是日本分部的负责人之一,管辖关东及部分中部区域。大阪那边,原本也有负责人,可惜……”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显然指的是通子叛离以及之前的风波。
青岚将烟枪靠近桌台前的小烛台,烟光忽明忽灭。烟雾中浮现出如同金字塔般的光点结构。“工会内部等级森严。从底层的‘学徒’、‘见习’,到中坚的‘执行者’、‘监察者’,再到高位的‘导师’、‘分部长’,以及顶端的‘议会长老’。每个层级都有相应的权限、资源与责任。我们记录魔法知识,监控超自然事件,处理越界者(比如滥用魔法危害世俗或同类),同时也……进行一些研究和交易。”
几条闪烁着符文的光带在烟雾中穿梭,青岚吐出口浓烟。
“工会最核心的便是‘秘法公约’。它禁止对世俗世界进行大规模干预、禁止禁忌魔法(如大规模灵魂交易、肆意创造或融合生命等)、禁止内部无端厮杀。违反者,将受到工会执法者的追缉。通子后来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试图献祭你召唤‘梦魇’,便严重触犯了公约。”
青岚的烟枪搅动烟雾,幻象中闪过书籍、药草、矿物、法器以及不同面孔的魔女短暂交流的景象。“工会维系着一个庞大的资源网络,从古老的魔法典籍到稀有的施法材料,从情报共享到任务委托。它既是管理机构,也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和知识宝库。”
青岚看着真由子愈发震惊和茫然的脸,轻轻挥散部分烟雾,让景象淡去。
“现在你明白了?”她放下烟袋,“你卷入的,不仅仅是某个疯女人的复仇,也不仅仅是你个人的悲剧。你接触到的——通子、我、还有那个让你又怕又好奇的中国魔女林——都是这个庞大体系中的一分子,尽管各自立场和手段天差地别。”
她向前倾身,那双年轻却深邃的眼睛牢牢锁定真由子。
“通子背叛了工会,利用你进行私人复仇,触碰禁忌,所以她必须被清除。而你……”青岚的目光带着评估,“你本身是一个意外产物,一个怨恨灵魂与魅魔躯体的强行融合。按照工会某些老古板的看法,你这种‘存在’本身,或许就值得被‘研究’或‘净化’。”
真由子感到一阵寒意,但她强撑着与青岚对视。
“但我和他们不同。”青岚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绝对的自信与一丝疯狂,“我看到了你的‘价值’,真由子。不仅仅是作为一具稀有的、融合完成的魅魔容器,更在于你经历的特殊性,以及你体内那份……连你自己都未必清晰掌握的‘潜力’。”
她站起身,走到真由子面前,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却又停住。
“魔女工会并非铁板一块,内部有派系,有争斗,有像我这样……对某些陈腐规则不以为然的人。你需要一个庇护者,一个引导者,帮助你掌控这份力量,在这个残酷而隐秘的世界里活下去,甚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复仇,是解脱,还是别的什么。”
青岚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如同她吐出的烟雾,缥缈却无处不在。
“而在我这里,你可以得到庇护,得到知识,得到掌控力量的方法。作为交换,你只需要……服从,并证明你的价值。这比落在工会执法者手里,或者被林那种只把你当‘材料’的家伙盯上,要好得多,不是吗?”
真由子站在那里,大脑被庞大的信息冲击着。魔女工会、等级、律法、派系……她原本简单的世界(学校和家庭的痛苦)被彻底撕裂,展现出一个更加庞大、复杂、危险的暗面。而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也明示了威胁。
真由子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她的紫瞳中,恐惧、迷茫,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对“力量”和“答案”的渴望,交织在一起。
青岚耐心地等待着,她知道,种子已经埋下。在这个由魔法、欲望与权力构成的棋盘上,多出的一枚有潜力的棋子,虽然还不知道林把她投入棋盘是什么打算。但是青岚心里不介意多一个棋子来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