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那口差点把我魂儿吓掉的气还没喘匀乎,就听外面主殿方向,包大人那浑厚低沉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似乎还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恭敬:
“……是,是,阎君明鉴……此次演练虽有小插曲,但结果圆满,充分体现了我幽冥府与时俱进、科技驱邪的强大能力……啊?您问具体技术细节?这个……这个……”
包大人的声音卡壳了,显然我那“二维码收鬼”的骚操作不太方便写进正式报告。
就在这当口,一阵奇异的感觉如同温润的潮水般漫过整个阎罗殿。
不是声音,不是光,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震动,从脚底下的幽冥深处传来,轻柔却无比磅礴,带着难以言喻的慈悲和宁静。之前因为网络崩溃、李翠兰怨气带来的阴寒、躁动、焦虑,瞬间被这股力量抚平、涤荡。
所有鬼差,连同判官和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神色都肃穆起来,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望向同一个方向。
连我姥姥都收敛了脸上的嘚瑟,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别回腰后,低声道:“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开了。乖孙,运气不错,赶上菩萨讲经,带你去沾点光,消消你这身闯祸的晦气。”
判官赶紧整理了一下歪掉的乌纱帽,冲我们小幅度挥手:“快去快去!菩萨讲经,机缘难得!这边后续技术问题……呃,我们自己再研究研究!”
姥姥拽着我,出了偏殿,却不是往阎罗殿外走,而是绕到大殿最深处的墙壁前。那黑沉沉的墙壁上,原本什么都没有,此刻却荡漾起水波一样的金光涟漪,柔和而不刺眼。
姥姥一步就迈了进去,我也被拉着撞入那片金光。
没有穿梭的眩晕感,只是眼前豁然开朗。
根本不是在什么大殿里,眼前是一片无垠的、宁静的虚空。没有天,没有地,脚下是柔软祥和的云絮,四周漂浮着无数巨大的、含苞待放的金色莲花,光影流转,梵音若有若无,像是从心底直接响起。
虚空中央,一朵最为巨大的千叶宝莲缓缓旋转,莲台上,端坐着一位看不清具体面容的身影,只觉宝相庄严,周身散发着温暖、慈悲、能包容一切苦难的无量光。那便是地藏王菩萨。
菩萨宝座下方,虚空之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是无量无边的鬼魂!各式各样,从衣着古朴到现代时尚,从残缺不全到形体完好,甚至还有些动物形态的魂灵。他们全都安静地悬浮着,姿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地面向中央的莲台,神情专注而虔诚。
没有喧哗,没有哭嚎,连铁链声都没有。只有那无声的、浩瀚的慈悲能量在缓缓流动。
菩萨并未开口,但宏大的意念却如同温和的雨露,洒落在每一个魂灵的心田。那不是任何一种语言,却能直接让你明白其中的含义,关于因果,关于轮回,关于放下,关于慈悲……
我看到,一个浑身焦黑、面目狰狞的鬼魂,身上那扭曲的怨气黑烟,在慈悲光雨的冲刷下,丝丝缕缕地消散,他痛苦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眼角似乎滑落下一滴晶莹的魂泪。
我看到,一个穿着古代官服、戴着沉重木枷的鬼魂,听着听着,忽然对着菩萨宝座深深叩拜下去,肩上的木枷“咔”一声轻响,竟自行脱落,化为光点消散,他脸上露出了解脱的释然。
我看到,一个穿着红嫁衣、盖着头巾的女鬼,周身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不甘,那鲜红的嫁衣颜色在菩萨的光辉中,竟慢慢褪去那刺目的血红,变得柔和,她微微抬起头,盖头下的啜泣声渐渐止息。
甚至那些动物魂灵,也安静地伏着,眼中少了野性和恐惧,多了平和。
在这里,没有VIp通道,没有二维码,没有KpI和网络延迟。只有最纯粹的慈悲和智慧,直接抚平魂灵最深的创伤,化解最顽固的执念。
我站在边缘,感觉那股温暖的能量也包裹了我。刚才因为紧张、害怕、闯祸而砰砰乱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沉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安全感油然而生,仿佛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港湾。
姥姥在我身边,轻声道:“看见没?这才是根本。咱那些玩意儿,”她拍了拍怀里那张收了李翠兰的二维码,“是治标,应急的。菩萨这儿,是治本,是超度。”
她顿了顿,看着那无量无边的、沉浸在慈悲法雨中的鬼魂,叹了口气又笑了笑:“不过嘛,这年头鬼口爆炸,菩萨他老人家也忙不过来。咱能帮着处理点技术故障、解决点突发状况,让他老人家能安心讲经,也是功德一件,对吧?”
我望着那片宁静祥和的虚空,望着那宝相庄严的地藏王菩萨,望着无数得到抚慰和利益的魂灵,深深吸了一口那带着檀香和莲蕊清香的空气,重新对“出马仙”这三个字,有了点不一样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