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东京体育馆主馆之一,气氛凝重到几乎能拧出水来。八强战,乌野高校对阵鸥台高校,胜者将挺进全国四强。
影山光坐在观众席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与上午对阵音驹时完全不同的压迫感。鸥台的队员个个身材高大,动作规范,纪律严明,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白色军团。星海光来站在其中,明明身高不占优,但那昂首挺胸、仿佛随时准备冲向最高点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比赛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强度对抗。鸥台的战术执行力堪称恐怖,每一次进攻都经过精密计算,防守阵型密不透风。白马芽生的拦网给了乌野攻手巨大的压力,尤其是对日向翔阳的针对性封锁。星海光来则以其惊人的弹跳和锐利的直线扣球,不断撕开乌野的防线。
乌野拼尽全力应对。影山飞雄不断尝试用快攻和变速传球寻找突破口,日向翔阳更是将体力与跳跃力催谷到极致,试图冲破白马和诱饵的防守壁垒。东峰旭的重炮、田中的直线、月岛的冷静快攻也时有建树。西谷和大地在后排的防守堪称悲壮,一次次鱼跃救起势大力沉的扣杀。
第一局,双方陷入残酷的拉锯战,比分交替上升至28平。关键时刻,鸥台凭借一次完美的三人拦网封杀了日向的超手扣球,随后星海光来一记干净利落的打手出界,以30:28先下一城。
第二局,乌野展现了惊人的韧性。他们顶住了鸥台开局的猛攻,通过顽强的防守和反击,逐渐咬住并反超比分。影山飞雄与日向翔阳一次极限距离的“怪人快攻”震惊全场,点燃了乌野的气势。最终,乌野以25:23扳回一局!
决胜局,体力与意志的终极考验。双方都已拼到极限,每一次得分都异常艰难。鸥台的稳定性和高度优势在关键时刻再次显现,白马芽生的拦网和星海光来在关键分上的果断下手,渐渐拉开了分差。尽管乌野的队员们一次次嘶吼着扑救、扣杀,影山飞雄的眼神也燃烧着不甘的火焰,但最终,随着星海光来一记压底线的大力跳发直接得分,比分定格在15:12。
“比赛结束!胜利者是——鸥台高校!”
鸥台的队员们相互击掌庆祝,严肃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乌野这边,队员们或跪倒在地,或仰面喘息,汗水浸透了队服,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茫然。高三的泽村大地、菅原孝支、东峰旭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这是他们高中排球生涯的最后一战,止步全国八强。
影山光看着场上失落的哥哥和前辈们,心脏像被紧紧攥住。然而,就在这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脑海——
那是很久以前,的某个夏天,爷爷和哥哥飞雄带着她去海边沙滩。一群穿着统一运动t恤、正在进行沙滩排球训练的高个子少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哥哥看得目不转睛,而她只顾着堆沙堡。其中一个身材相对矮小、但弹跳惊人的茶发少年(“跳得好高!”哥哥当时低声说),一个沉默寡言但扣球很凶的白发少年,还有一个总是笑眯眯、传球很稳的少年……他们偶尔休息时,还和哥哥简单聊了几句排球,哥哥当时虽然话少,但眼睛很亮。离开时,哥哥回头看了很久……
记忆中的沙滩阳光、咸湿的海风、那群少年模糊却充满力量感的身影……与此刻场上身穿鸥台队服、神色肃穆的星海光来、白马芽生、诹访爱吉等人……渐渐重叠。
原来……是你们。
光怔怔地看着星海光来。谁曾想到,当年沙滩上那群偶然相遇、让哥哥驻足凝视的少年,如今会成为在全国大赛舞台上,终结乌野前进脚步的人。命运的丝线,竟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悄然交织。
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败北的遗憾,有对宿命般重逢的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释然和……激励。
“下次,赢回来就好。”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轻声说,和哥哥输给青城后对她说的那句“下次,会赢。”微妙地重合。她看到场上的哥哥在短暂的失神后,用力抹了把脸,眼神重新凝聚起不服输的光芒,走向网前与鸥台队员握手。其他乌野队员也陆续站起,尽管眼眶发红,却依然挺直了脊梁,互相搀扶着列队行礼。
“多谢指教!”声音沙哑却有力。
是的,乌野输了,止步八强。但“飞翔的乌鸦”已经在全国的天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轨迹。对于即将毕业的高三前辈们来说,这或许并非最完美的句号,但绝对是一个充满汗水、拼搏与荣耀的、值得骄傲的终点。光看到退场时,泽村、菅原、东峰虽然泪痕未干,却已经带着微笑,拍打着后辈们的肩膀,说着鼓励的话。队伍的气氛,从最初的失落,逐渐转向一种无悔的坦然和面向未来的传承。
赛后,乌野全队进行了简短的总结和整理。光找到机会,溜到了正在收拾装备的鸥台队伍附近。
“星海哥哥!”她喊了一声。
星海光来转过头,看到是她,脸上严肃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是小不点啊。”
“恭喜鸥台获胜!”光跑过去,认真地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星海哥哥的比赛,真的很厉害!光学到了很多!”
星海光来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哦?学到什么了?”
“跳到最高点,用最直接的方式得分!”光握紧小拳头,“还有,无论对手多高,只要跳得比他们更高、更快就行!”这是她从小在哥哥身上看到的,如今在星海光来身上得到了另一种印证。
“哼,说得不错。”星海光来似乎挺受用,“小不点,你的练习呢?跳得高一点了吗?”
“有!”光用力点头,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虽然离星海哥哥和尼尼还差很远……但是,光会继续努力的!总有一天,光也要跳到很高的地方!”
星海光来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毫不逊色于任何选手的斗志,难得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动作比宫侑轻多了):“啊,我等着看。在更高的地方。”
简单的对话,却让光心里暖洋洋的。
……
乌野的全国大赛之旅结束了。队伍订了傍晚的新干线返回宫城。距离出发还有几个小时,武田老师和乌养教练给了队员们一些自由活动时间,但要求务必准时在车站集合。
光的小脑袋瓜又开始飞速转动。她要离开东京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那些在赛场上相遇、给了她各种指导和触动的前辈们……她还没好好告别,还没“收取”足够的“养分”!
“尼尼!”她跑到正在安静收拾行李的影山飞雄面前,“光想出去一下!去跟其他学校的前辈们道个别!保证准时回来!行李……行李可以拜托尼尼吗?”她双手合十,眼神恳切,这次记得提前报备了。
影山飞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那个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背包,沉默了几秒,点了下头:“嗯。别跑远,别惹麻烦,准时。”
“遵命!”光立正敬礼,然后像只放飞的小鸟一样冲了出去。
她早就规划好了路线(得益于前几天“被捡”和独自探索的经验)和“礼物”——是她昨晚熬夜画的一些简笔画卡片和剩下的东京点心。
第一站:稻荷崎旅馆。
狐狸们果然还在。光送上画着狐狸和乌鸦一起看东京塔的卡片和点心。
宫侑:“哟,还记得来告别啊?算你有良心。”然后塞给她一盒兵库特产“瓦片”(一种脆饼),“回去慢慢吃,别噎着。”
宫治给了她一张写有几家东京隐蔽美食店地址的便签。
角名伦太郎默默展示了手机里一张光在餐馆里认真听北信介说话的照片:“纪念。”
尾白阿兰笑着嘱咐:“下次见面,说不定就是在高中联赛了哦,小光。”
北信介:“一路平安,继续精进。”
第二站:音驹住处附近(她猜的)。
运气不错,遇到了正在便利店外喝饮料的黑尾和研磨。
“小黑哥哥!研磨哥哥!”光跑过去,送上画着猫和乌鸦用尾巴连接排球的卡片。
黑尾铁朗笑了:“小不点,还挺念旧嘛。比赛很精彩,你们赢了。”
研磨接过卡片,看了一眼,难得主动开口:“……数据,有用吗?”
光用力点头:“嗯!研磨哥哥教的方法,帮大忙了!”
研磨“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旧的、但擦拭得很干净的便携游戏机挂绳(非卖品,某活动限定)递给她:“……这个,多余。”但光知道,研磨哥哥的东西从来不会“多余”。
黑尾则给了她一个音驹的旧徽章(非正式队徽,像是文化祭纪念品):“戴着玩吧。”
第三站:鸥台下榻处。
正好碰到在楼下做放松拉伸的星海光来和白马芽生。
光送上画着猛禽和乌鸦在云端比赛的卡片。
星海光来哼了一声,接过卡片,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小包能量胶(特定口味):“这个,味道还行。长身体的时候,补充能量。”
白马芽生犹豫了一下,给了她一块干净的、印有鸥台标志的吸汗毛巾:“擦汗。”
光惊喜地收下。
第四站:井闼山旅馆外(她没敢进去)。
远远看到佐久早圣臣和古森元也走出来。光鼓起勇气跑过去。
“饭团哥哥!古森哥哥!”
佐古早立刻后退半步,眉头紧皱。古森元也笑着挡了半步:“小光?你怎么在这里?”
光送上画着“无菌区”和乌鸦小心翼翼探头(画风抽象)的卡片和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她特意买的),“祝井闼山接下来的比赛顺利!这是……伴手礼?”
佐久早看着湿巾,眉头松了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装免洗洗手液(旅行装),放在光伸出的手上,迅速收回手。
古森元也大笑,给了她一包好吃的仙贝:“谢谢小光!路上小心!”
第五站:枭谷练习场馆附近(听说他们下午有训练)。
果然在门口遇到了结束训练出来的木兔光太郎和赤苇京治。
“小不点——!你是来为我明天的比赛加油的吗?!”木兔眼睛发光。
光送上画着猫头鹰叼着排球带领乌鸦飞翔的卡片。
木兔非常高兴:“哦哦哦!画得好!赤苇你看!我这么帅!小不点,这个给你!”他塞给光一个枭谷的夸张应援头带(有点旧,但洗得很干净)。
赤苇京治温和地道谢,并给了她一盒润喉糖:“应援辛苦了。期待下次在赛场边见到你。”
木兔:“没错!下次见面,我一定是更厉害的王牌!”
一圈跑下来,光的背包不仅没空,反而塞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回礼”,心里也涨得满满的。然而,她低估了东京傍晚的交通和人流,也高估了自己的时间管理能力。
当光看着车站大屏幕上飞速跳动的时间,和自己手里攥着的车票发车时刻,小脸瞬间煞白。
“糟了糟了糟了要赶不上了——!”
她背着沉重的背包,在人流中拼命穿梭,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要被尼尼骂死了!不对,重点是赶不上车了!
当她终于冲进正确的站台,一眼就看到乌野的队伍已经基本上车,车门口,穿着乌野外套的影山飞雄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狂奔而来的方向,脚边放着……她的行李箱和一个手提袋。
“尼……尼尼……”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面前,小脸通红,头发凌乱。
影山飞雄什么也没说,只是提起她的行李箱和手提袋,简短道:“上车。”
然后,在车门关闭提示音响起、车门即将合拢的最后一刻,他伸手把还在喘气的光轻轻推上了车,自己也迅速闪身上来。
“哧——”车门在他们身后紧紧关闭,列车缓缓启动。
光靠在车厢连接处,心脏狂跳,浑身是汗,背包里各种“礼物”硌得生疼。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哥哥,又看了看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好像还多塞了点东西(大概是哥哥帮她整理的遗漏物品)的行李箱,一股混合着后怕、愧疚和暖意的情绪涌上心头。
“……对不起,尼尼……谢谢尼尼。”她小声说。
影山飞雄低头看着她狼狈又可怜的样子,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擦汗。”他说,然后转身朝车厢内走去,“位置在前面。”
光拿着纸巾,看着哥哥挺拔的背影,又回头望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东京夜景。
再见啦,东京。
再见啦,全国大赛的战场。
再见啦,各位给了光无数回忆和宝物的前辈们。
虽然止步八强,虽然匆匆告别,虽然差点误车……
但这次东京之行,对于影山光而言,收获的远比一场胜负要多得多。
列车向着宫城县的方向疾驰,载着疲惫却无悔的乌鸦们,也载着一只背包鼓鼓、心里满满、目光更加坚定的小乌鸦,驶向下一个起点。
宫城,还有重要的毕业典礼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