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家持续低气压。
影山飞雄的训练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来。他几乎不和光说话,即使偶尔视线对上,也会立刻移开,深蓝色的眼眸里像是结了冰。
光很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说出了一个看到的事实,尼尼会这么生气。她变得小心翼翼,不再主动跑去乌野体育馆,放学后也只是安静地在院子里练习丽司教的基础动作,连最喜欢的“整活”都少了。
乌野排球部内的气氛也有些微妙。那日光一语道破玄机后,某些潜藏的矛盾被摆上了台面。训练中,当月岛萤再次跑出空位而影山选择无视时,连好脾气的缘下力都会忍不住皱眉。泽村大地和菅原孝支找影山谈过几次,但收效甚微。这个固执的天才二传手,似乎将自己的失败感和对妹妹那句点评的复杂情绪,全部转化为了对“更快、更准”的偏执追求。
然而,风暴的酝酿,往往始于最不经意的瞬间。
这天,向日葵幼儿园组织亲子开放日。活动内容之一,是孩子们展示近期学习的“拍球技能”。大部分孩子只是笨拙地拍几下,引来家长们的阵阵鼓励和笑声。
轮到光时,她抱着自己的彩色小排球走到场地中央。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简单地拍球,而是深吸一口气,摆出了上手托球的预备姿势。
在场的家长们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格外认真的小女孩。
然后,光开始垫球。
不是胡乱拍打,而是稳定、有节奏的连续垫球。她的动作比起同龄人,标准得令人吃惊。手腕并拢形成的平面,膝盖微屈的重心,跟随球移动的小碎步,甚至带着点丽司教导出的那种“引导”球的雏形。
“一、二、三……” 有家长开始小声数数。
“……十、十一、十二……”
孩子们安静下来,老师们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光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专注,小嘴抿得紧紧的,全身心沉浸在控制那颗跳动的彩球中。
“……二十、二十一……”
掌声开始零星响起,然后连成一片。
坐在家长席的影山爷爷,脸上带着骄傲,但眼神深处那丝忧虑更深了。
表演结束后,一位穿着运动服、气质干练的中年女士微笑着走向了园长和影山爷爷。她递上名片:
“你们好,我是县立少年体育运动中心的排球项目主管,鄙姓松本。冒昧打扰,请问刚才那位表演垫球的小女孩,是您的孙女吗?”
爷爷心中一动,接过名片:“是的,她是我的孙女,影山光。”
松本主管眼中闪烁着发现璞玉般的兴奋光芒:“真是令人惊叹的基础球感和身体协调性!尤其是对重心的控制和垫球的稳定性,完全超出了她这个年龄段的水平。我们中心正在筹备一个低龄潜能开发试点班,旨在发掘和科学培养有天赋的苗子。我认为影山光同学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她详细介绍了试点班的情况:由经验丰富的专业教练指导,侧重于基础夯实和兴趣培养,每周两次训练,完全免费。
周围的家长投来羡慕的目光。能被县级的体育运动中心看中,这是多少孩子求之不得的机会!
爷爷没有立刻答应,他看向光。光正被几个小朋友围着,小脸上带着点被夸奖后的羞涩和开心。
“松本女士,谢谢您的青睐。这件事,我需要和孩子,以及她的父母商量一下。”爷爷谨慎地回答。
“当然,当然。”松本主管理解地点头,又补充道,“请务必认真考虑。光小朋友的天赋非常特殊,我们有信心为她提供最合适的启蒙平台,避免走弯路,甚至……避免因为不当训练导致不必要的运动损伤。”她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光额角那个淡淡的旧疤。
爷爷的心沉了一下。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光的才能已经藏不住了,与其让她自己野路子摸索,或者过早陷入哥哥那种近乎偏执的高强度训练模式,一个科学、系统的培养环境似乎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当晚,爷爷和光的父母通了长途电话。电话那头,光的父母在惊讶之余,也感到欣喜,倾向于让光去试试。
只有影山飞雄,在餐桌上听到这个消息时,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少年体育运动中心?试点班?”他抬起头,看向光,眉头拧紧,“那种地方……能练出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甚至是一丝……排斥。在他非黑即白的认知里,排球就是要像他这样,在实战中,在一次次失败和汗水中锤炼出来的。那种“培养兴趣”、“科学启蒙”的地方,听起来就像是温室。
光被哥哥的眼神和语气刺伤了,小声辩解:“丽司哥哥说,基础很重要……”
“丽司?”影山飞雄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眼神锐利起来,“那是谁?”
光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
爷爷出面解围,简单解释了一下丽子的哥哥曾指导光基础的事情。
影山飞雄听完,沉默地低下头,快速扒完碗里的饭,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餐桌。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妹妹不再只是跟在他身后咿呀学语的小尾巴,她有了自己的“师父”,有了被专业人士认可的“天赋”,即将踏上一条和他截然不同的、看似更“光明”的道路。而他,却还在与队友的磨合和自己的心结中挣扎。
一种即将被超越、甚至被剥离出妹妹排球世界的恐慌,混合着强烈的自尊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保护欲,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光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心里又委屈又迷茫。她只是想去一个能更好学习排球的地方,为什么尼尼好像更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