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烛火猛地一跳,映着白绢上那行朱批,猩红得刺眼。
“入京之日,断头之时!”
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上李晚宁的天灵盖,但她握住君墨寒的手却稳得出奇。
男人的掌心滚烫,青筋暴起,压抑的怒火几乎要破体而出。
“好,很好。”
君墨寒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儿,“本王还没动,他们的刀,倒是先架到本王妃脖子上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锋刮过下方瞬间噤声的众将。
“都看见了?”他举起那方白绢,猩红的叉灼得人眼疼,“有人嫌本王的王妃,碍了他们的路!”
“王爷!”
赵奎率先怒吼,虎目圆瞪,“哪个龟孙子敢!老子带兵掀了他家祖坟!”
“宰了这帮下黑手的杂碎!”
周莽气得拳头捏得咯咯响。
帐内群情激愤。
方才对李晚宁掌兵的那点疑虑,瞬间被这直白的威胁冲散,化作了同仇敌忾的怒火。
北境的汉子,最恨的就是这种阴损招数!
李晚宁却轻轻拉了拉君墨寒的袖子。
君墨寒低头看她。
只见她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唇角反而弯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折的弧度,清冷的声音压住了帐内的躁动:“王爷,动怒,就中了他们的下怀。”
她转向众将,凤眸清亮:“这画工精细,连我眼角的小痣都分毫不差。”
可见送我这份‘大礼’的人,对我甚是‘关照’。”
她语气带上一丝嘲弄,“他们越怕,越说明我们做对了。”
目光扫过孙文谦变幻不定的脸,她落回君墨寒身上:“当务之急,是稳住北境,让王爷无后顾之忧地入京。这虎符,我接了。但如何接,得有章法。”
君墨寒压下杀意:“说。”
“军中事务,自有章程。王爷离营期间,日常军务仍由赵将军、王将军等依律处置,遇紧要军情,快马报我决断。”
“此外,”她话锋一转,看向孙文谦,“粮草辎重、军械调配,乃大军命脉。孙长史心思缜密,精于筹算,便请辅佐于我,专司此事,一应调度需经我批红用印,方可执行。孙长史,你可愿意?”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孙文谦身上。
李晚宁这一手,精妙至极。
既未架空原有将领,维持了稳定,又明升暗降,把钱粮命脉攥在手中,还给了孙文谦一个“辅佐”的名头,让他有苦说不出。
孙文谦脸皮抽搐,在君墨寒逼人的目光下,只得躬身:“老臣……谨遵王妃娘娘吩咐。”
心里却将李晚宁骂了千百遍。
“好!”君墨寒一击掌,“便依王妃所言。北境,本王就交给诸位了!”
他深深看了李晚宁一眼,目光中有担忧、嘱托,更有毫无保留的信任。
“等我回来。”
接下来的两日,军营气氛肃杀而忙碌。
君墨寒连夜点齐亲卫,准备轻装简从。
李晚宁则迅速进入“代掌军务”的角色。
她并不事事插手,但对关隘防务、巡边班次、粮草储备过问得极其仔细,提出的调整意见,连赵奎这等老行伍都暗自点头。
这王妃,是真懂兵事!
午后,李晚宁正在帐中翻阅北境舆图,亲兵来报:“王妃,京城天使仪仗已至营门外十里,送来陛下赏赐此次大捷的犒劳,并催促王爷即刻启程。”
来了。
李晚宁与刚进帐的君墨寒对视一眼。
“走,去迎迎陛下的‘恩赏’。”
君墨寒唇角勾起一抹冷冽。
营门大开,旌旗招展。
京城来的天使是个面白无须的内侍,端着架子宣读满是溢美之词的圣旨。
随后,一箱箱赏赐被抬了进来——金银绸缎,美酒佳肴,琳琅满目。
“王爷,王妃,陛下龙心甚悦,特赐御酒百坛,与北境将士同乐!”
内侍尖着嗓子,指向那些密封完好的酒坛。
君墨寒面无表情地谢恩。
内侍又笑着对李晚宁道:“陛下还听闻王妃娘娘随军辛苦,特赐江南进贡的雪燕一盏,给娘娘补身子。”
小太监捧上精致锦盒。
李晚宁含笑接过:“有劳天使,谢陛下隆恩。”
仪式完毕,天使团自去休息。
赵奎咧开嘴:“陛下这回倒是大方!”
李晚宁却走到御酒前,随手拍开一坛泥封,酒香扑鼻。
她微微蹙眉,俯身轻嗅。
“王妃,怎么了?”
君墨寒注意到她的异样。
李晚宁取过银碗,舀了半碗酒,拔下头上银簪探入酒中。
片刻取出,簪子探入酒液的部分竟泛起一层极淡的乌青!
“酒有问题。”
她的声音冷了下去。
“什么?!”
众人大惊。
君墨寒眸中寒光暴涨。
李晚宁却不理御酒,转身拿起那锦盒,捻起一小撮雪燕闻了闻,走到帐口光亮处细看。
随即冷笑:“王爷,这雪燕用西域奇药‘梦罗香’浸泡过。此物单用无害,但若与酒中‘赤焰草’余味结合……”
她顿了顿,声如淬冰,“便会成剧毒,三日内心悸力竭而亡,神仙难救。”
帅帐死寂。
阳光落在那些金光闪闪的赏赐上,只让人感到刺骨冰冷。
这哪里是赏赐?
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是催命的阎罗帖!
皇帝……或京城里的某些人,不仅要君墨寒的命,连她李晚宁,也一刻都容不下了!
君墨寒走到赏赐前,俊美无俦的脸上怒极反笑,那笑比冰原寒风更冷冽。
“好……好一份‘厚赏’!”
李晚宁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南方,眼神锐利如刀。
“王爷,这份‘大礼’,我们该如何……回敬?”
(第067章 完)